她仿佛无意识地微微仰起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某种隐痛,让她细弱的脖颈瑟缩了一下。
就在那抬头的瞬间,高竖的衣领未能完全遮掩的肌肤上,几处深重暧昧的红痕,甚至边缘带着隐约青紫的掐痕,便如此触目惊心地暴露在太后锐利的目光下。
那绝非寻常欢爱留下的印记,那分明是反复的、不容抗拒的粗暴对待,是猛兽在猎物身上留下的,宣告绝对占有的烙印。
太后看着她这副几乎被碾碎了筋骨、摧折了精神的凄惨模样,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沉!
那最后一点因顾及皇家体面和对儿子的无奈而生的纵容,此刻在这活生生的、血淋淋的“证据”面前,彻底烟消云散,转而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惊怒与寒意。
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这哪里是帝王恩宠,分明是索命的债!
皇帝这般行径,已非简单的沉溺女色!
若再任由他这般不管不顾地折腾下去,只怕这沈芳如性命难保,而皇帝自己,也要落得个罔顾人伦的暴君之名!
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气,凤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侧首,看向垂手侍立的心腹嬷嬷,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传哀家的旨意,沈采女哀家带走了,随驾前往观音阁祈福。”
她略一停顿,既是吩咐,更是要借这悠悠众口,狠狠地敲打那个行事愈发癫狂的儿子:“若是皇帝今夜再来问起,便原话告诉他,这是哀家的意思!让他自己也好好思量思量,雨露均沾、持身以正的道理,难道还要哀家这个做母后的,亲自去教他吗?”
这话,已是极严厉的斥责与警告。
说罢,太后难得地微微倾身,虚虚抬手,示意芳如起身:“起来吧,回去简单收拾一下,随哀家去观音阁静静心,也好好将养几日。”
芳如浑身剧烈一颤,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浮木,她重重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臣妾……叩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
于是,太后的凤驾这次不仅载上了满腹怨怼的芷贵妃与懵懂无知的承皇子,更多了一个如同惊弓之鸟、只求能暂时逃离这噩梦之地的沈芳如。
装饰着凤纹的华丽车辇,缓缓驶出清漪园那巍峨而压抑的朱红宫门,将那座承载了她无数恐惧与屈辱的华丽牢笼,一点点甩在身后。
芳如虚弱地靠在不断轻微晃动的车厢壁上,紧紧闭着双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不已。
直到此刻,感受到车身移动带来的规律颠簸,她才敢让那根一直死死紧绷、几乎要断裂的心弦,稍稍松弛了那么一丝。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吉凶难测,但至少,在这短暂的一刻,她终于得以从那无休无止、令人窒息的掠夺与掌控中,偷得片刻的喘息。
第57章 皇子失踪 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观音阁坐落在半山腰, 被葱郁的林木环抱,远离了宫廷的喧嚣与压抑。
对于芳如而言,这两日的清静, 珍贵得如同偷来的时光。
晨起, 她会在庭院中静静站立片刻, 听着远处传来的、悠远而沉静的钟声, 感受着山间清冽的空气沁入心脾,仿佛能将肺腑中积郁的浊气都洗涤干净。
白日里, 她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承皇子身边。
起初, 这只是一种寻求心灵寄托和转移注意力的本能,但渐渐地, 这孩子纯然的依赖与亲近,成了抚慰她千疮百孔心灵的良药。
她会细致地检查皇子的饮食,亲手试过温度才小心喂下;她会用柔软的棉帕, 蘸着温水, 一点点擦拭孩子娇嫩的脸蛋和小手;她会抱着他, 在洒满阳光的廊下轻轻踱步,哼唱着记忆里模糊的、温柔的江南小调。
承皇子似乎格外眷恋她的怀抱,在她怀中总是格外安静,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好奇地抓住她垂落的一缕发丝,或是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仿佛在回应她的温柔。
这份不掺任何杂质的情感交流,让芳如冰封的心湖,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渗入了些许暖意。
她看着孩子纯真的睡颜, 有时会恍惚地想,若这深宫之中,能永远保有这一方净土,该有多好。
然而,宁静终究只是表象。
风暴正在无人可见的暗处凝聚。
太后自那日秘密见过问因大师后,整个人便笼罩在一层冰冷的阴霾之中。
大师那句“此子与凤嗣龙脉,殊无牵连,强行羁留,反损天和”的断言,如同惊雷,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与温情。
她独自在禅房里坐了许久,指尖冰凉,心中翻涌着被欺瞒的震怒,以及对皇室血脉被混淆的深切耻辱。
“娘娘,”心腹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为她换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大师既已明示,接下来......”
太后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沉冷的决绝:“皇帝那里,问是问不出结果的。他既敢做下这等事,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捻动佛珠的速度快得异常,显示着内心的极度不平静,“刑部尚书、侍郎那些人,口径一致,想必早已被他敲打干净。但哀家不信,这世上真有密不透风的墙!”
嬷嬷会意,低声道:“郑禹在诏狱经营多年,手下狱卒、文书众多。陛下能封住堂官的口,未必能堵住下面所有人的嘴。总有人,会为了活路,或者为了别的什么......开口。”
“去查!”太后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动用一切可靠的关系,绕过刑部堂官,直接从诏狱查起!哀家要确凿的证据,要亲眼看到,是谁,用一个死囚的野种,玷污了我大夏皇室的血脉!”
这道命令,如同投入深水中的巨石,必将激起隐秘而汹涌的暗流。
太后心态的巨变,很快便体现在细微之处。
以往,她虽不算极度溺爱,但每日总要见上承皇子几面,逗弄一番,询问乳母皇子起居。
可如今,她几乎不再主动召见。
偶尔在庭院中遇见乳母抱着皇子散步,她也只是淡淡瞥上一眼,那目光冰冷而疏离,再无往日的丝毫暖意。
甚至有一次,承皇子蹒跚着走向她,伸出小手想要抓住她华美的衣摆时,太后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仿佛躲避什么不洁之物。
这细微的变化,如何能逃过时刻关注着太后、如履薄冰的芷贵妃的眼睛?
是夜,月色凄清,透过雕花木窗,在室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芷贵妃将承皇子从乳母处接回自己暂居的禅房。
她屏退了左右,独自抱着孩子坐在榻边。
手指轻轻拂过孩子柔嫩的脸颊,这张日渐长开的小脸,与承儿真正的父亲,有着让她心惊胆战的相似。
连日来的忐忑不安,太后明显的冷淡,以及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如果你......如果你真是陛下的孩子,该有多好.....”她低声呢喃,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绝望,“就因为你身上流着那个卑贱死囚的血......母亲才会被太后厌弃,被陛下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我们母子的性命,都系在这谎言之上,摇摇欲坠……”
她越说越激动,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孩子被她勒得有些不舒服,微微挣扎起来,发出细弱的哼唧声。
这声音非但没有唤醒她的慈母之心,反而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囚禁猛兽的牢笼。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凭什么这个孽种要成为她一生的污点和枷锁?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陛下或许还会因为她的美貌对她心动,太后或许也不会如此厌弃她……
一个疯狂而黑暗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癫狂的狠绝,双手高高举起怀中那柔软幼小的身躯,就要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狠狠摔下!
“哇!”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疼得放声大哭。
那响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啼哭声,像一盆冰水,骤然浇熄了芷贵妃心头那簇疯狂的火焰。
她剧烈地颤抖着,看着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上,泪水涟涟,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她……她在做什么?
“不……不……”她像是突然惊醒,巨大的后怕瞬间攫住了她。
她慌忙将孩子从地上搂回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孩子窒息,仿佛要将那瞬间产生的可怕念头彻底压碎。
“对不起,皇儿,对不起……母亲疯了……母亲是疯了……”
她把脸深深埋在孩子幼小的肩窝,压抑地、绝望地呜咽起来,泪水迅速浸湿了孩子的衣襟,“母亲不能没有你……你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了……没了你,母亲就真的活不成了……”
她颠三倒四地安慰着受惊的孩子,也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