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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20)

  她放下茶盏,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部院那些监视我的人,几时能撤走?”

  陆东楼忍受着她那几近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的目光,轻轻一笑,“既然话都说开了,人自然要撤。”

  “好,”黄葭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那清江浦的船工……”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你只管顾好船厂的事。”陆东楼打断了她,似是不愿提起。

  果然,他早就知道清江厂船工罢工一事,还故意遣她去,便是想给她出难题。

  可到如今,反而自己将事情摆平了,看来确实是遇上了什么事,这会儿便不得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黄葭笑了笑,“如此甚好,那草民告辞了。”

  她站起来,退后三步,转身走向大堂门口。

  门外风声呼啸,拍打着窗户,甚是骇人。

  陆东楼阔步走到她身后,袖袍一扬,替她掀起门帘。

  熹微烛火下,两道人影重叠一瞬,影影绰绰。

  黄葭迈过门槛。

  廊外的灯火都熄灭了,只借着百录堂里的光,才看清楚脚下的路。

  背后,陆东楼的声音忽又响起。

  “这个时辰了,你若不介意,便在三门的门房将就一夜,那里原来是卫所值夜的住处,后来部院扩建,值夜的人挪到了二门,便一直空着。”

  黄葭点了点头,她这会儿坐上马车,要走两个时辰的路,沿途颠簸,这一宿便不用睡了。

  细雨绵绵汇入地上,夜气清极,晚风大凉。

  陆东楼没有睡,送了黄葭一路,自己走回了百录堂。

  他还要等一个人。

  廊外风声萧萧,檐水犹滴。

  卫指挥使李约抱着一摞河道图纸,快步走来。

  门帘掀起,卷入冷雨绵绵。

  他的声音也是冷硬,“漕台,马车已安排妥当。”

  陆东楼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疲惫的脸,微微一愣,“大半夜的,难为你了。”

  李约低头一笑,神情中带着些许惭愧。

  他将图纸放到案头,目光定定地看过来。

  “就当是戴罪立功了,杨育宽是卑职举荐的人,他做了错事,卑职这个保举的也逃不脱识人不清之罪。”

  谈话间,夜风从窗户的孔隙里穿过,仿佛叹息一样的清鸣。

  陆东楼坐在窗下。

  淡淡的光芒照过他的半边脸,周围沉浸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

  他喝口茶,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起来。

  “待我走后,淮安仓储里钱粮进进出出就都交由你们几个安排了。”

  李约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犹疑之色。

  “治河保漕一事漕台已上书朝廷,又有许阁老批允,调请浙江海防也已经请来了卫所的调令,江中丞也不敢不答应吧。”

  陆东楼只笑了笑,“他当然不敢,但我去浙江不单单是为了料理此事,还要去福建见个人。”

  见人?

  李约略略吃惊,他原以为陆漕台在黄河洪灾的关口离开江北,是为了料理漕粮之事,没想到,他是另有目的。

  能让陆漕台亲自去见的人不多,其人尚在福建,那就只有内廷的韦公公一位。

  韦公公任职司礼监,奉王命旗牌巡查市舶司,地位尊崇,如今的市舶司提督太监,也不过是他的干儿子。

  陆漕台与这位公公私交不错,有着多年银钱往来,他二十多岁当上总漕,难说其中没有这位韦公公的襄助。

  眼下韦公公任期已到,即将返回京师,陆漕台是要赶在他走之前,与他见上一面。

  “漕台此去,可曾备礼?”

  陆东楼抿了一口茶,夜色中,他的脸像是笼罩着一层冰霜,“礼已经备好了。”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眸光微微一暗。

  李约低下头,看陆漕台这样子,便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了。

  李约不是个多话之人,见陆东楼沉默无言,他也不欲再打扰,向前走近几步,整肃了衣衫,拱手一礼。

  后退三步,便要转身离去。

  身后,陆东楼的声音蓦然响起。

  “明日,从库银里拨出五百两,按年资发给清江浦那些船工。”

  李约微微一愣,猛地转身看向他,声音微微滞住。

  “漕台……是已经定下主意,把贡舶之事交给黄船工?”

  “还早。”陆东楼矢口否认。

  他看向堂外屹立着的松柏,神色不定,“原想慢慢收服这个人,但时间不多了。”

  话音变轻,他低下头,目光落到青白色的杯底,缓缓摇动着杯盏。

  “其人看似刚直,实则乖戾,城府颇深,与她说些冠冕堂皇之语,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成效。”

  李约微微蹙眉,漕台与那位船工只见了寥寥几面,怎的好似对其人格外了解?

  陆东楼咳嗽了几声,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连在这片凄风冷雨中,仿佛一种温和的呢喃。

  “待我走后,你盯紧她。过几日市舶司的人到了,一切照议定的来。”他顿了顿。

  李约转身施礼,目光沉毅,“卑职明白了。”

  他说是明白,其实心里仍不明白,这个黄隽白不过是个船工,怎值得部院废这么多心思到福建去请,请回来又怕人跑。

  无奈陆东楼已经下令,他也只能奉命行事。

  夜风拂过门扉。

  陆漕台起身离座,悠悠走到李约前面,深望了他一眼,又缓步走出门外。

  第18章 故人问道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留在……

  陆东楼离开的次日,部院里很安静。

  三门的门房,黄葭悠悠转醒。

  房里的两三个云纹铜大火盆正烧得通红,四围一片暖融融的气息。

  起来后推开窗。

  昨夜堂外的雨已经变成了洁白的雪!

  淮安城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满园树木银装素裹,好似陷入了一场沉睡。

  仰头望去,风雪溯涌,天与云相接。

  她心情大好,坐着马车回清江浦,一路满目雪色,风声细细,落在车辙下皆是冰雪,马车走得很慢很慢。

  她下了车,打起一把湖蓝色油纸伞,干脆徒步。

  脉脉辉光下,雪窸窸窣窣地飞下来,好似一片片棉花,来来往往的人走在街上,都缩着脖子。

  雪路难行,她步履蹒跚地走着。

  一步一个脚印,累得满头大汗,走到陡峭之处,只能扶着路上的松柏,勉强停歇。

  许久,闻着前头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咸咸的苦味。

  这味道实在熟悉,她抬起了头,看见了远处的港口。

  这会儿的港口灯火通明,巨大的船身挡住设在港口的船厂,却亮起了一排排灯笼,虽只有二三人影,但也有万家灯火的意味了。

  越靠近海港,脚下踩的泥地越发松软,像是冰碴子碾碎了土石。

  转眼间,清江厂广阔的院落伫立在眼前。

  她抬起头,只觉那巍峨的高墙十分庄严,牌匾也像是刚刚换上去的。

  一切,都焕发出生机。

  她快步进门,还未转进二门。

  下一瞬,便与行色匆匆的邱萍撞了个满怀。

  邱萍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见着是她,脸上一白,“黄船师,都怪我……”

  黄葭扶起她,“刘工首带人来了吗?”

  邱萍点了点头,目光认真,“都来了,大伙都到齐了。”

  黄葭心下大安,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终于……尘埃落定。

  邱萍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

  雪窸窸窣窣地下着,走进中庭,大雪纷纷扬扬的铺满了一地,庭中已有几个侍从在扫雪。

  四周的堂屋都点起了蜡烛,经雪地一映,满院都是亮堂堂一片。

  黄葭从小穿堂走过来,四面通明,却安静得不寻常。

  现下已经过了船厂点卯的时辰,既然刘工首都带着船工来了,这些人聚在一处动工,总应当有些声音。

  又走过一道门,仍是安静。

  黄葭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她顿住脚步,看向身后的邱萍,“为何还不动工?”

  邱萍咬着唇,眼眸低垂,“原先官衙已经说好了生意,可这几天东南那些买木材的商人却忽然像中了邪一般,一个个都说自家货已经卖光,就连仓储也没了。”

  “买不到木材和舱缝料,大家也不得动工,就一直这么等着。”

  黄葭秀眉微蹙,“清江厂往年没有固定的木材商人往来么?”

  “原先是有的,但那些人来了,从来是刘掌事他们接待。”邱萍撅起嘴。

  提及刘贤文,黄葭有些明白了。

  她仰起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目光清明,“纵然有人蓄意插手,可东南的商人也不是傻子,因为旁人空口白牙的说辞,就放着官衙这样的肥差不做。”

  她转过头,看向邱萍,“已经快入冬了,年下出入淮安的商人这么多,就没一个人来清江厂下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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