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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22)

  黄葭翻过几页账目,忽然看向一边的薛俦,“看这账上,老相公手里有十几条船,不知买了你手头的货,运过来的时候能否借来您的船一用?”

  薛俦微微一愣,连忙道:“都不过是些四六百料的小船,既然要同官衙做生意,那草民自然要送佛送到西。”

  黄葭合上了账目,“今日就到这里。”

  ……

  杨育宽放下账簿,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玩笑?”

  黄葭摆手,兀自一笑,“故交来昨日,千里动春风。竹影寒塘下,歌声细雨中。”

  杨育宽冷下了眉眼,“就为着是故交,你就放言说是要他家的货?”

  黄葭瞥了他一眼,“木料么,从谁家来不要紧,整个福建也就那么几片林场,十几家商户贩的也不过是同一片林子里的木头。这家价高,那家价低,无非是占了人手的钱。郎中既然要压价,那么同一片林场,用哪家商户,要紧么?”

  杨育宽微微一愣。

  黄葭走到他前面,寒风吹起宽大的袖袍,“我看过了,给薛家供货的林场是刺桐港的常客,不会有失。”

  杨育宽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发颤,“我要告诫你一句,凡事不要自作主张,你放话出去也要先打个招呼。好在不是意气用事,否则我也不好向部院交代。”

  黄葭没有理会他,只站起来望向廊外蒙蒙细雨,一言不发。

  杨育宽眸光微动,她今日为何没有反驳?以往都是旁人说一句,她顶一句,这会儿倒转了性了。

  他软下语调,“总而言之,以后有事不要擅作主张。”

  话音落下,廊外的雨一点一点地下大了。

  ……

  黄河咆哮涌动,几天之后,苏直连同整个江北的河道都堵住了。

  原本,湖广、江西、浙江等地的漕粮,运至仪真、江都县境,都要向北经淮安后抵达凤阳。

  “可现如今,无论是白塔河,还是康济河,水涨奇快。高邮、宝应、范光、白马湖堤一度被冲垮。”

  “河道监管林大人来问,能不能现让清江厂赶工小筏,把淤泥堵住的地方的人和粮向外运出来。”邱萍边跑边说,上气不接下气。

  黄葭戴着斗笠从张秋运道一路向前走,脚步匆匆。

  走过一座桥,她忽然停下脚步,“刘贤文他们呢?”

  邱萍声音更急,在雨声之中甚至有些呜咽,“官衙的人去请了,可根本找不到人。”

  黄葭冷下眉眼,又转头看向她,“每逢大灾必兴盗匪,你先回去让看守仓储的人严加把守,赶工筏子恐怕来不及了,我记得仓库里有一些陈年的牛皮筏,暂且拿出来用。”

  大水涛涛流过。

  在沙尘淤积的河岸,一排两日前搭起来的草棚立在一边,看起来摇摇欲坠。

  淮安卫指挥佥事李约就坐在这棚子下。

  几百号河工将棚子围得水泄不通,举目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

  坐在李约身边的参将林湘坡拍案而起,“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

  他声音未落,密密麻麻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小道。

  “都让一让!”

  “让开!”

  河工首上了年纪,是个短小精悍的汉子。他从人群让开的道上阔步向前走,走到了棚子下。

  看了一眼端坐着的李约,他对林湘坡拱手道:“军爷,不是我们不想干了,是现如今官衙的分例一分不见,我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这活实在是没法儿干下去了。”

  林湘坡打量着那河工首:“怎么没法干?说好的岁一挑浚,如今狂流既息,积沙未除,外河日深,内河日浅,按照往年事例,三年两挑,动支岁修钱粮,一月通完便结钱。现在不过半个月,怎么就没法儿干了?”

  河工首面上赔着笑,“军爷说的是疏通白塔河、康济河两河所费,可今年这样的形势,哪里是两河之资打得住的。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水势不见退去,反倒还涨,顶着大雨大水挑沙,这几日被冲走的弟兄也有不少,大家伙心里都不安稳,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我手底下的人起码要再走掉一半。”

  林湘坡:“那是你的事……”

  “官衙会尽快调派钱粮过来。”李约打断了他,又看向河工首,眉眼温和。

  “尽快”二字听着舒心,却不是什么实在话。

  河工首脸上不见展颜,只叹息道:“还望官衙早发分例,我等也好养家糊口。”

  ……

  河潮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淤泥堆积的岸边土质软烂,车马都过不来。

  黄葭走到两河枢纽时,已经是中午,眼前水气四散,部院那十几个棚子下正在放粥,正在领粥是河工围成乌压压的一片,挡住了视线。

  她越过外围的几个棚子,径直向中心的草棚走去。

  “黄船师,你怎么过来了?”林湘坡坐在棚下,捧着一碗粥,就着一坛酸菜吃,嘴里含糊不清。

  李约坐在一摞账簿旁边,核对着书办报过来的粮食数目。

  黄葭目光直视李约,“我是来报账的。”

  林湘坡听到“报账”二字,脸上略有些尴尬。

  李约没有看她,只低头翻动着账目,“什么账?”

  黄葭微微抬眸:“漕船松木者,每艘给银六十一两,楠木者,给银七十七两,这几日修船造船共计六十七艘,现下船已安置好,银钱不知几时到?”

  林湘坡一听她果然是来要钱的,漠然不作声。

  李约声音淡淡的,“银钱不会少了你们的,但是钱粮运送也需要时日,你回去等着就是。”

  黄葭瞟了他一眼,“知道你们拿不出,所以,办法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

  林湘坡有些吃惊地看过来。

  李约抬起头,目光复杂,“什么办法?”

  黄葭言语干脆:“老办法。往年怎么来,今年就怎么来。往年发大水,都是鼓动淮安那些大户捐钱捐粮,真要等到顺天府、应天府把银钱调来,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钱未到、人都要死光了。”

  李约冷笑一声,直直看向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淮安那些大户同刘掌事他们关系匪浅,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打压刘贤文!”

  闻言,林湘坡眉毛一抖,打量着看向她。

  黄葭冷冷地扫了李约一眼,未置可否。

  李约站了起来,目光中透着疲惫,“今年不比往年,先是出了浙江漕粮那件事,再后来是黄河汛情,就是把城里的大户商户掏空了,也补不上这个钱的五成,反倒还有可能激起民变。”

  黄葭笑道:“照你的意思,就是一直拖下去,什么都不做。”

  李约仰起头,目光深邃,“不是拖,是等。拖的时间久了,就能等来时机出现。”

  黄葭沉默地看着他。

  ——原来,“坐以待毙”也有这样高深莫测的说法。

  第20章 明修栈道 黄葭看了他一眼,语气斩钉截……

  清江厂,雨声淅淅沥沥。

  寒风吹拂,灯火恍惚。

  邱萍低着头,语气沉重:“此次失窃苏木、楠木、桐油,共计两百六十四两。”

  话音一落,堂屋里一片死寂。

  坐在主位上的黄葭面色凝重,“三人轮值一夜,从亥时三刻至寅时不曾有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一边的刘工首长叹一声,拱手道:“当日轮值的人已经问过了,说是吃坏了肚子中途离开了一刻钟,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

  烛火晃出一片暖色的虚影,照映着黄葭清隽的面容。

  她叹了一口气,“出去不过一刻钟,这盗匪手脚竟然如此麻利,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整个西房搬空了。”

  听了这话,邱萍微微颔首,眸光闪烁,“掌事的意思是……有内鬼?”

  话音一落,在座几位老船工皆是一怔。

  几道目光在堂屋里交叠。

  黄葭看向刘工首,脸上露出一丝安抚人心的笑容,“我没有这个意思。”

  刘工首琢磨不出她的意思,坐着没动,也不言语。

  黄葭轻轻抬手,邱萍会立刻意,将一摞册子发了下去。

  堂屋里目光交汇,有着一种别样的安静。

  黄葭的声音平静如水,灌入众人耳中,头脑一震,“我看过了,这几年来清江浦的盗案,凡木料大都运入闽江入海口。那一带水陆交通便利,是闽东、闽北及闽南货物的集散之地,而其中木料货物,又多半会运去南台和洪塘两地。”

  众船工低头看着册子,几道目光在堂屋里交叠。

  黄葭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征税之规,有水饷,有陆饷,有加增饷。水饷,以船广狭为准,其饷出于船商;陆饷,以货多寡计值征输,其饷出于铺商。”

  “征税之时,铺商接买货物,应税之数给号票以为凭据,船老大将依照号票再交水饷。”

  刘工首听出她是打算追查此事,即刻心领神会,“眼下淮安禁船森严,还有海防关口,他们断不可能逃饷跑出去,所以必要找几家铺商伪造号票,这一步,倒是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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