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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74)

  黄葭看着交错纠缠的局面,眉间染上点点忧色,她停顿一会儿,在棋盘边缘落下一子,“你多年追查暗舱,是为财,为名,还是为……前程?”

  陆东楼容色不改,利落地按下一子,“为财。”

  茶烟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

  黄葭讶然,她虽知漕运部院缺钱,却不想陆东楼一个朝中三品大员会为了钱,动了暗舱敛财的心思。

  陆东楼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看着棋盘上胜算已定,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黄葭的目光停在他脸上,浮出犹豫之色,而后低下头,像是在思索他说的是真是假。

  冷风细细密密地从身侧吹来,思绪纷乱如雨,她深吸了一口气,落下一子。

  对面,陆东楼蓦然抬眸,冷冷地逼视着她。

  “现如今,你还想逃么?”

  第65章 圈套 “他是他,我是我。” 黄葭再落……

  屋檐雨水滴落窗台,发出清脆的声响,烛火下,黄葭的身影微微一僵。

  陆东楼眼眸幽深如古井,扶着椅子的指尖一颤,慢慢松开,“那换个问法。”

  黄葭抿紧唇线,抬头望向他。

  只见他端起了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声音闷闷的。

  “你当时为何要逃?”

  她侧过脸,垂眸一想,忽地记起王义伯写的那首诗,“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为君苑中禽。”

  这首诗乃南齐皇帝萧道成所写。

  写诗的时候,萧道成还是一位将军,镇守淮阴,因功勋卓著,为宋明帝所忌,被调入京中任黄门郎,受人监视,心中怨愤不平。

  黄葭方才拿起的白棋自指尖一转,又轻轻落下,“为人臣便要受人驱使,桎梏加身,莫如山间野客活得自在。”

  “你不觉着这诗有些讽刺么。”陆东楼落下一子,忽而一笑,“元徽五年,萧道成废立宋帝,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他曾言‘使我临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这首诗充其量是句牢骚话,他本人可不想做什么山中高士。”

  “他是他,我是我。”

  黄葭再落一子,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从容豁达的笑意,“各花入各眼,我与漕台所见不同罢了。”

  陆东楼听罢,忽然沉默,目光轻轻触及她的脸庞。

  倏忽间,他又撇过脸,轻轻抬手,黑子“咚”的一声落进盅中,清脆的声响好似他此刻的心绪。

  “改日再下吧。”

  黄葭微微一愣,低头看着那棋盘。

  黑子竖起一座座高墙,已成合围之势,将白子两面的退路堵住,只差致命一击,便可大获全胜。

  这样好的形势,他却不下了。

  陆东楼已经站了起来,走近窗台。

  窗户半开,雨雾冷森森吹了进来,楼下院落已经熄了灯,夜色沉沉间,只见几个巡夜的士卒在溪边走过。

  他低头俯瞰着,声音平静,如同死水微澜,“明日你把船厂的东西收拾了,搬回官驿。”

  黄葭眸光微动,不知他是什么打算,但待在官驿,她夜间出去便麻烦许多。

  杭州不比淮安,漕运部院的手根本伸不了那么长,陆东楼所能调动的兵大约只能守一个官驿。

  可要是到了淮安,部院门禁森严,漕军与卫所驻军成千上万,可谓大半个江北都掌控在总漕之手。

  所以,她若要逃,必得在部院人马离开杭州之前率先逃走。

  更漏簌簌而下,天愈发黑了。

  黄葭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见陆东楼站在窗边,始终背对着她,方才那句话大抵是最后通牒。

  她微微蹙眉,起身走到他身后,垂眸的一瞬,见他颀长的影子正落在她脚下。

  凛冽的风自窗口灌进来,冷得刺骨。

  她慢慢收拢双手,环抱住双臂,“我先前与陈参将闹得有些不快,往后要是待在官驿,只怕是两厢妨害。”

  陆东楼没怎么听进去,心中平白生出一股烦躁,蓦然转过身。

  月白色袍服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黄葭仰头就能看到他的下颌与脖颈。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东楼也怔了片刻,却很快反应过来,只见她慌乱地匆匆往后躲,像撞了鬼。

  他暗觉好笑,面上不显,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眼底,“陈九韶是军营里出来的,服从军令是军人的天职。你若要与他缓和,便装得恭谨些。”

  黄葭抬起头,目色冷清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陆东楼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从她身边走过,“不想回官驿?”

  她身形一滞,压下心底的纷乱,“住不惯。”

  他于是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肩头,见烛火隐隐,照过她清隽的侧脸。

  须臾,他又收回目光,话音变得渺远。

  “和其光、同其尘,对你有好处。”

  ……

  暴雨一过,伴着几声惊雷,修船之事渐渐走到尾声。

  庭院中落叶如絮,柳枝横斜,泛黄的细叶在灯火下明媚如月,仿佛要将这沉沉夜色点亮。

  黄葭再回到船厂,盯着满园青黄,摩挲着衣袖,须臾,她将双手交叠,垂在身侧,往廊道深处走去。

  过了二门往里走,长长一条道,两旁的厢房前都点了灯,通明一片。

  四下静谧,却少见人踪。

  这时,康元礼跟前的书办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了她,脸色微变,又垂下头,“黄督工,您来得正好,那边正在议事,您要不也过去一趟。”

  黄葭不明所以,只“嗯”了一声,往大堂方向走去。

  此刻日已西沉,熹微的天光透过薄窗照进来。

  堂屋里,众人静坐无言。

  黄葭推门而入,却见众人将目光齐齐对准她,她眉头一蹙,转头看着康元礼右手边那个的位子还空着,快步落座。

  众人面面相觑,只看向坐在左边第一位的何工首。

  何埙沉默着翻动账本,像是根本没看见黄葭这个人。

  康元礼的目光自黄葭身上一掠而过,又看向木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账目,缄默不语。

  黄葭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沉默的氛围有些诡异,又好像与她有关。

  一名长随推开门帐走进来,给她上了一壶碧涧明月茶。

  掀开茶盖,一股浓香袭来,黄葭喝了一口,嘴里却是异常的苦,她来得晚,这茶泡得忒久,正是两厢不合宜。

  康元礼侧目觑了她一眼,叹了一声:“先前风雨大,仓库里漏水,如今樟木都已晒干,只是今早入库清点之时,才发觉数目不对。于是盘查了这两日进出库房的名目,并无可疑之处,最后到三门西苑,才发觉是丢了一把库房的备用钥匙。”

  他顿了顿,只见黄葭已经放下了茶盏,定定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

  康元礼咳嗽一声,“如今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已经翻遍了,只差黄船工的那间值房。”

  黄葭的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只见对面的何埙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大致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想搜她的那间值房。

  可是值房的钥匙,康元礼与她各有一把。

  要开门查验,何必等到这会儿?

  康元礼喝了一口茶,抬目扫过众人的脸,接着道:“先前何工首说了,此事非同小可,要等黄船工到了再查起。黄船工是刚来船厂不久,若出什么事情,教旁人看去,只以为是一群资历老的欺负一个资历浅的。”

  黄葭怔了须臾,何埙什么时候这般通情达理了?

  转头看过去,只见何工首翘着二郎腿,目不离账簿,一副勤谨的模样。

  日影残照,浇在地上,一片碎金煌煌。

  众人等在值房外的廊下,十几个书办站在一侧,廊边是一片竹林,风动摇曳间,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黄葭从腰间取下钥匙,开了值房的门。

  她第一个进去,而后十几名书办跟在她后面。

  康元礼等在外头,垂眸看地上的竹影良久,冲一边的人颔了颔首,“都先坐下吧,那里头几排架子,搜的又是钥匙这种小物件,一时半会儿翻不完的。”

  何埙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却还是坐在了廊下的白石砌成的长椅上。

  见他坐下了,后面的十几位船工首也纷纷落座。

  过了半晌,日影消逝。

  高悬如明月的香烛灯笼也照不开地上树影的森森寒凉。

  众人已等得不耐烦。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十几名书办走出来,黄葭走在最后面,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去,只见他们一个个神情木然。

  看来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康元礼微微一怔,只看向黄葭,确认了一遍,“什么都没翻到?”

  他有些犹疑,不是信不过黄葭,只是觉着闹了这么一出,竟然就这样平稳地过去了,有些不可思议。

  黄葭“嗯”了一声,神情从容,“本就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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