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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75)

  “只怕是黄船工拦着他们,都不让搜吧。”

  何埙冷冷一笑,眉头皱起,快步起身走到她面前。

  黄葭声音黯然,“何工首这么说,难不成是咬定了黄某偷盗?”

  何埙瞪着她,“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也请黄船工莫要徇私。”

  黄葭仰起头,声音变得凄然,“我来船厂也有大半月,本以为与何工首相处多日,也算是有了共事之谊,没想到今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你!”他深吸一口气,撇过脸,目光游离着,轻轻扫过其中一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扫。

  黄葭顺着何埙的目光,迅速伸手,揪出一人的袖子,把他从十几名书办中拉出来。

  那书办身子不住地颤,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如细小虫子悠悠爬过,所到之处,衣衫尽湿。

  众人面面相觑,只把目光投向黄葭。

  “你自己掏,还是我来?” 她步步逼近,语气沉肃,目光幽幽地在那个书办与何埙之间打转。

  那书办低下头,木愣愣地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摊开手。

  银光一闪,竟是那把钥匙。

  众人一惊。

  康元礼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后退一步,“这……这是怎么回事?”

  黄葭沉吟了半晌,再开口时竟有些烦躁,“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搜查的时候把钥匙藏进去。”

  她转过身,郑重地看向几名书办,“方才进去好一会儿,我请诸位一律站在架子外头,一处地方都没有动,诸位也可做个见证,这钥匙实打实是有人夹带,与我无关。”

  众书办恍然,才知她是这个意思。

  康元礼听她语气凛然,不由回过头,看向何埙。

  第66章 船厂迷踪 “是有意为之,还是我多心了……

  何工首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此事没有摊在明面上,一众船工首却也看明白了三分,目光不约而同地在黄葭与何埙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黄葭沉默片刻,追了上去。

  天色昏昏,细雨丝丝入扣。

  何埙脚步很快,已经迈过了二门,她追过去,只见他走在大门与二门之间的小穿堂上。

  细雨蒙蒙落,穿堂上悬着的红灯笼摇曳不止。

  底下,书办、工匠人来人往,这会儿船厂快要放班,一个个都行色匆匆。

  “何工首就这么走了?”

  何埙脚步一顿,回过头,只见黄葭跨上几层长阶,停在穿堂的中间。

  风伴着细雨,湿漉漉的地面映出灯笼的红光。

  黄葭靠在一边的朱漆柱子上,身侧雨雾蒙蒙一片,形容散漫间,透着轻蔑。

  往来的人脚步放慢,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两人。

  何埙忽觉自己逃得可笑,明明他才是那个占理的,凭什么怕一个小小船工?

  他大步走过去,声音沉沉,“先前若不是康元礼袒护你,你以为掀瓦的事情能这么快过去?”

  “原来在何工首心里,黄某就是这样的人。”

  黄葭故作悲切,“先前那日分明是风大落瓦,又值夜间,巡夜的人也未必看得清楚,何工首竟如此信不过我,仅凭三言两语便要定我的罪?”

  何埙只瞪眼看着她,脸上青筋爆起,“你别得意!我收拾不了你,自有旁人来收拾你。你已得罪了钦差大人,如今他没工夫来料理,往后自有你好果子吃!”

  他拂袖便走,不料黄葭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何埙挣扎着回过头,冷风刮着侧脸,只见她眉头一蹙,脸上神情蓦然一变,声音冷如潮水。

  “别老拿钦差说事,离了钦差、你还会说话么!”

  何埙使劲地往里拽袖子,可他四体不勤,竟被黄葭这个干体力活的压制得死死的。

  往来众人的目光一个劲儿地瞥过来。

  黄葭恍若未觉,只冷冷地逼视着他,“我懒得跟你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把戏,也奉劝你把心思用在正路上。”

  她手心一松,何埙猛地拽开袖子,怒目圆睁,“少来这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不过是背靠部院,要不然,谁会请你来督船!”

  黄葭冷冷地看着他,懒得争辩。

  何埙只以为她怕了,冷笑道:“像你这种不食五谷的人,没了部院,又有什么地方能容你!”

  说完,他长袖一挥,转身向穿堂尽头走去。

  黄葭举步向前,又忽地愣在原地,霎时间,心头涌起一股茫茫的落空感。

  不食五谷?

  原来这叫不食五谷?

  她沉下一口气,不由地攥紧五指。

  很快到了夜间。

  狂风大作,天色昏沉,雨点子密密麻麻落下,整座船厂都静默在喧嚣之中。

  二门的屋里,蜡烛点了三两根。

  黄葭打了个哈欠,站在木板上,一手鲁班尺,一手墨盘,照常对新竣工的船复核一遍尺度。

  两侧蜡烛光芒照过,在地上浇出点点鎏金。

  她俯身站在船前,半晌,才发觉一个长长的影子落在脚下。

  黄葭愣了一下,只见一个穿着褐色氅衣的人站在门外,他肩上沾着雨雾,寒光熠熠,像是已经盯着屋子里头看了许久。

  康厂官?

  她认出了人,却有些诧异,康元礼甚少来厂房找她,今夜亲自过来,应当是有要事交代。

  她思量片刻,放下墨盘和鲁班尺,快步走出去。

  灯影斑驳,落在庭中,康元礼提着一只白方灯笼立在檐下。

  “您怎么过来了?”黄葭走到他面前。

  康元礼见了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今夜吃得有些撑,便出来走动走动,消消食。”

  黄葭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须臾,微微蹙眉,“您还是……有话直说。”

  闻言,康元礼脸色微变,低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雨滴自屋檐哗啦啦地坠下。

  康元礼的声音有些悲切,“我知道何工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只是你与他之间闹成这样,妨害的到底是船厂的事。

  黄葭听罢不言不语,深吸一口气,望着竹林间飞动的小虫,心绪纷乱如雨。

  康元礼见她不吭声,又接着道:“上回掀瓦,我知你是情有可原,但代价也是不小。这几日搭棚子、搬着上百斤的樟木进进出出、日前晾晒、夜里收仓,工匠们劳心劳力,受了好一番折腾。”

  说完,他打量起黄葭的神色,只见她低着头,脸上似有愧色。

  康元礼长吁一声,补充道:“我这么说不是让你向何工首低头,只希望你与他各退一步,别这样僵下去。”

  黄葭仰面望着细雨蒙蒙,哑然一笑,“那您想让我怎么做?”

  康元礼笑了笑,“眼下快要完工,你把值房的东西收拾了,这里用不着你天天来。雪船上还要两面冰刀做底,本也非难事,你回去慢慢画。我每日请人去官驿走一趟,把图纸带回来赶工。”

  黄葭静静地听着,如若离开船厂,搬回官驿,逃出杭州的胜算便少了三成。

  只是,这些天,康元礼对她很照顾,此番亲自相求,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黄葭抬眸看向他,“康厂官思虑周详,黄葭却之不恭。”

  日暮雨纷纷。

  黄葭把被褥还给灶房,拿着烛台走回去。

  长廊上冷风呼啸不休,她加快了脚步,拐进值房。

  房里东西不多,只几样刀、尺、推刨。

  她匆匆收拾出一个包袱,背上要走,转过头,架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尘映入眼帘。

  平日里不留意,这里打扫的人也太偷懒,只把木架顶格的那一层给略过了。

  烛台的光幽幽照去,其上积了好大一层灰,却有两三册书压在灰尘下。

  她喟叹一声,今日要走了,也算送佛送到西。

  她把包袱放回桌案,安置好烛台,转身抬手取下架子上的一册,轻轻抖了两下,粉尘如大网一般倾泻下来。

  她举起烛台照过去,只见右上角写了一个“壹月上旬”。

  出入记档只留存一年,这本一月的记档,应该是所有架子上最早的一批,等过了年关之后,就会随前几月的一并焚毁。

  这种记档隔得时日越久,越不甚紧要,本来无人关注。

  秦忠下狱后,这地方难得经了一番搜查,搜查后,康厂官把最近一月的出入记档挪去了东屋二间,而后给值房上了锁。

  黄葭随意翻过几页,都是出入大门的船工、书办的名姓。

  翻到最后几页,她的脸色蓦然一变。

  最后几页上空出了几个字。

  空字是常事,一般记录的人写字太慢,只写个姓氏、记个名,并不稀奇,毕竟都是熟人。

  可这上面空出来的……

  “都是数字。”黄葭自语道。

  她来了船厂近一月,虽没把人认全,但每日晨起、午间点卯,船工的姓名也记住了大半。

  “难道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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