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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77)

  黄葭连忙快步跟上,风中雪粒落在她乌黑的鬓发里。

  雪越下越大,压在庭中两边桑树的枝头,树木再也耐不住这样的重力,枝条猛然崩裂,枝叶上雪块哗然坠落,打破四周静谧。

  一名长随连忙自廊下走来,将雪铲开,又见后面有人出来。

  “康厂官,黄督工。”

  黄葭冲他点头致意,跟着康元礼拐出长廊。

  到了大门外,长空大雪正于风中舞动,气势汹汹,奔腾如虎。

  两人又一言不发地各自立了一阵,黄葭脸上沾雪,湿漉漉一片。

  康元礼望着白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风沙吹拂黄葭灰白的衣袂,她转过身,向康工首行了一礼,撑伞走入雪雾中。

  ……

  玉井楼

  曲终人散,座中清寒。

  赵世卿面色驼红,对着西窗的风,脸上湿漉漉一片。

  “钦差大人,何工首求见。”长随站在门外。

  赵世卿的脸清醒了三分,坐回主座,抬起头,“让他进来。”

  何埙一身浅蓝长衫,碎步走进,脚步极轻。

  他跨过门槛,走到赵世卿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躬身道:“这是近日的工程款。”

  “这是你的辛苦钱。”

  赵世卿推了回去,“本官虽有意抬举你,但也要你自己接得住,这十几笔单子下来,你便要守在船厂日夜赶工,之后仓库木料不足,还要到山上搭棚忙活,我听人说,工匠运木那几天,刚好赶上大暴雨,幸好没有出事。”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何埙清瘦的脸庞,“这么多日,想必你也累坏了。”

  何埙微微颔首,“若非钦差大人器重,何某何德何能招来这么多位商户做生意。”

  “言重了。”赵世卿淡淡一笑,冲他摆手,“坐吧。”

  何埙应了一声,收好锦盒,坐到赵世卿身边的第二个位子,不远不近。

  窗外雪纷纷,赵世卿小酌一口,“这几日,官船修造得如何了?”

  何埙皱起眉头,“卑职全力以赴,只怕……还是不如大人所愿。”

  赵世卿脸色微变,只见对面的何工首脸色刷白,像是受了委屈,“出什么事了?”

  何埙叹了一口气,“赵大人明鉴,那个黄隽白一向是盛气凌人,她不肯照着卑职的图纸去改,反倒趁雨夜上房揭瓦,把一仓库的木头泡进了水里,只为动工时要用她的图纸。”

  “真是岂有此理。”他喝了酒,又动肝火,猛烈地咳嗽起来。

  “大人息怒。”何埙赶忙倒了一杯茶,递到赵大人身前。

  赵世卿喝了一口,平复片刻。

  他站了起来,望着西窗外阴沉的天际,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本官一早便知,此人是个祸害,祸害不除,麻烦会越来越多。”

  ……

  转眼过了多日。

  大雪未停,冷风、浓雾交织而来。

  黄葭待在官邸,每日除了画图,只拿着秦忠的那本舆图,反复研看。

  舆图之于西湖边的山丘地形画得极为详尽,湖面西北向有一个峡谷半伏于水下,谷中有温泉,堪称一处天然避难所。

  哪日出门,她便带一些干粮躲进去,躲个十天半个月,等部院的人以为她逃出了杭州、北上淮安之时,她再做下一步打算。

  主意已定,黄葭夜里睡得安心,只是每每一觉睡到午时,睡眠仿佛越来越沉。

  今日天寒,她难得起得早,吃过饭又回了屋子。

  屋中点了两根蜡烛,身侧的暖黄焰光铺来,舆图上的脉络清晰可见,她垂眸,在图上摊开了先前那本《杭州府志》,匆匆翻找那河道的记载。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黄葭熟练地把舆图扔进木匣,转过身去。

  烛光不动,林怀璧推门而入,两道门间隙散落一束天光。

  她浓密的眼睫顺着这道光轻垂而下,又抬起头,冲黄葭莞尔一笑。

  案下火盆中,点点星子哔啵几下,散出浓浓暖意。

  黄葭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

  林怀璧一手搭在案上,一手悠悠取出丝线。

  她今日着了一身绯色衣裘,烛火映照脸庞,可谓面若桃花,美得不可方物。

  这几日,林怀璧似乎百无聊赖,便开始刺绣,绣的是一幅泉州清源山的水墨绣样,一个人绣大抵又觉孤寂,便拿到黄葭这边来。

  黄葭看了这绣样,被勾起思乡之情。

  她虽是崇安人,但自小便随祖父去了泉州刺桐港,祖父喜好参佛,每每去佛寺上香。

  清源山上正有三世佛像,雕刻于石壁之上,庄重肃穆,黄葭虽未去过,也听祖父说起过。

  林怀璧绣了几针,神情平淡,似乎是在认真地回想,“前年在扬州时,想念家乡城西苏记的肉燕,央了那婆婆许久,她才肯遣人去买,买回来却根本不是那个滋味。”

  黄葭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瞬,眼眸里涟漪微泛,“崇安那家苏记太平燕,不是好几年前就关张了么?”

  林怀璧一怔,脸色微变,须臾,她低头放下丝线,轻叹一声,“我竟教这些牙人给骗了。”

  “当时还遣人去买来着,一钱银子一两,说是冻干的,我说怎么吃起来总觉得柴了几分。”

  这声音好似惋叹,又像是揶揄打趣。

  黄葭听着不甚在意,闷声笑了笑。

  林怀璧抬眸,轻轻扫过她的脸,又低头绣了几针,“这几日的守卫似乎又严了几分,快到正月十五了,城里有灯会,也不知到时候,他们能不能放我们出去逛雅集。”

  黄葭紧握茶盏,怔忡半晌,眸光幽幽闪烁。

  正月十五,这倒是个机会。

  十五夜街上人多,甩开跟踪的人不是难事,倘若这次能出得去,她当夜便坐船躲进西湖水域,暂且吃干粮、垂钓度日,躲过一波搜查。

  再过个一两月,部院的人找不见她,却不能待在杭州不走。

  而杭州守备一旦松懈,天下之大,她便从此自由了。

  冷风拍窗,一下又一下。

  眼前烛火恍惚,林怀璧坐在一边,不露声色地打量着黄葭,只见她正低头沉思。

  暖融融的光影落在黄葭身上,照彻如河中月,缥缈不可及。

  浅薄的天光隔窗照入屋中,四下静谧,惟有丝线穿过布料的声响。

  林怀璧掩下眼底的森冷,忽然看向她,“在想什么呢?”

  只见黄葭抬起头,迎着熹微烛光,她眼睑下落了一片淡影,声音倒是清冽,“我方才想,离正月十五还有一段日子,待在官驿也是难捱,总要打发时光……你那边,还有别的绣样么?”

  林怀璧一愣,又粲然一笑,“看你喜欢,我箱子里还有大几十幅。”

  第68章 正月十五夜 “你等着。”店家站了起来……

  天幕黑如铁,风声凛冽,寒雾浓浓。

  官驿二楼长廊上,黄葭与杨育宽凭栏而立。

  “此事不是我不肯答应,是我做不了主。”杨郎中叹了一口气,只看向外面长街上的点点灯火。

  今夜已经是正月十五,远望城楼之下,人潮如海,汹汹涌动。

  黄葭上前一步,摩挲着袖子,眼眸深如古井,“陆漕台出去多日,现下未归,今日正月十五,城门不闭,夜禁暂开,厂卫校尉巡守达旦,陈九韶也一早领兵走了。”

  她看向他,“杨郎中做不了主,可如今官驿之中,还有谁能做主?”

  杨育宽眉头紧锁,“你先前为何不早说?西湖上试反冰齿,这样大的事你拖到如今!”

  黄葭直直看向他,“你也说是反冰齿,不等西湖结冰怎用冰齿破冰?在船艏底上的家伙,等不到深冰,便不能一试。”

  他自知驳不过她,深吸一口气,撇过脸,“你容我想想。”

  黄葭兀自站在一边,一双浓黑的瞳仁始终注视着杨育宽的动作。

  廊外的风凄凄吹来,远望天色暗青,满城灯辉摇落。

  幽幽灯火照过杨育宽的脸,他的心绪纷乱如麻,历经入狱一遭,这位杨郎中行事已然比从前慎重许多,不敢再自作主张。

  而过去一次次跌入陷阱,也不免生出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惶然之感。

  他于是认定一点,做决断要担责,故而为官之道,按兵不动,比事事争先,要更为稳妥。

  “此事,还是等漕台回来再说吧。”杨育宽转头看向她,整张脸带上了从前不曾有的沉肃。

  黄葭微微一怔,只道:“这几日接连大雪,西湖方才结冰,可昨日雪停,只怕往后要试行船舶破冰,机会难寻。”

  杨育宽撇过脸,并不接话。

  黄葭眼眸垂下,负手而立,萧疏的灯影照在她身上,身上白绫衫悠悠飘起,宛如月纱。

  索索风戒寒,沉沉月藏耀。

  两人沉默间隙,后面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伴着甲胄的摩擦,士卒拱手一礼,“禀郎中,外头来了船厂的人,说是康厂官那边有要事,请黄督工回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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