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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舟漕台_烛影斧生【完结+番外】(80)

  “让开!”对面,洪亮的声音传来,风声微微震动。

  黄葭抬起头,只见眼前光芒凛凛,一个穿着甲胄的身影穿过几名士卒身侧,正向他们走过来。

  是陈九韶。

  岸边树荫斑驳,陆东楼与黄葭正走在那片暗影里,陈九韶快步过来,面色有些苍白。

  他走到陆东楼面前,气息紊乱,拱手一礼, “漕台,今夜程知府在玉井楼设宴,江巡抚也已经到了。”

  陆东楼“嗯”了一声,只向前走,“同他们说一句,我去更衣,随后便到。”

  陈九韶微微颔首,又抬起头,树荫下黑漆漆一片,他看不大清晰,只见陆漕台身侧好似站着一个穿白绫衫的女子,不由地一惊。

  黄葭没有看他,只跟上前面人的脚步。

  陈九韶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正见着两人的背影,陆漕台背上那血腥的一片,赫然在目。

  他瞳孔一缩,惊得脸色刷白,只快步跟上去。

  三人上了马车。

  车夫将炭盆搬了上来,陆东楼悠悠坐下,卧着车厢,静等盆中的碳燃起。

  黄葭坐在他右手边,只听炭盆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陈九韶才看清楚眼前的两人,目光不由在他们之间打转,想到陆东楼身上的血迹,试探道:“漕台,此次汛兵营围捕河盗,可是遇上了不测?”

  陆东楼眯着眼睛,淡红的炉火微光照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是河盗的事。”

  陈九韶一愣,“那是……”

  “是返程时,遇上了几个毛贼。” 陆漕台声音温和。

  黄葭静静地听着,目光低垂,在炭火上暖着她那双手,但想能把陆东楼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置于死地的“毛贼”,只怕也有些来头。

  她望着闪烁的火星,目光变得迷离。

  而她沉默间隙,对面坐着的陈参将,却一直用余光瞟着她的脸。

  火盆上,白茫茫的烟升腾而起。

  一边,陆东楼缓缓睁开眼,见陈九韶低着头,额头沁出了薄汗,像是在思索什么难事。

  移开目光,他忽然按了按眉心,望着火盆里的星子,“你忽然过来,还有旁的事么?”

  “是有一件。”陈九韶微微颔首,“今夜元宵,浙江船厂的工匠大都不在,巡夜不过二三十人,一时间没有看顾好,让几个窃贼闯进了船厂的架阁库。”

  “架阁库”三个字一出,黄葭目光一凝,脸色登时暗下来。

  陆东楼只“嗯”了一声,又向后靠去,“丢了哪些账目?”

  “说来也奇怪。”陈九韶目光闪躲,面露诧异,“康厂官得知失窃的消息,连夜赶回船厂,带着众人对名目,对了有一个时辰,可没想到,架阁库里什么物件都没丢,只是教贼人翻乱了。”

  “看来这些人是来找东西的,只是没找着。”沉默了许久的黄葭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如水。

  陈九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顺势接话,“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炭盆里,火红的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窜出一缕沉闷的香气,陆东楼负伤在身,许是太累,没有接话。

  气氛一时僵住了,黄葭听着那火星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江中丞到任之后,查调往年各项支出,将船厂架阁库五年内账目全部挪去了巡抚衙门,架阁库自此空了大半。”

  她转头看向陈九韶,脸上的神情神秘莫测,“所以,陈参将怀疑,那些贼人是冲着近五年的账目而来。”

  陈九韶又是一愣,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陆东楼,“黄姑娘所言不错,卑职担心的便是此事。”他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满是忧色,“他们此次不曾得手,恐怕会打上巡抚衙门的主意。”

  他话说到这里,也不曾说尽,黄葭脸上浮出一分冷嘲。

  薛孟归畏罪潜逃之后,杭州巡哨交由陈九韶暂理,倘若今夜的贼寇贼心不死,哪天翻进巡抚衙门的大院,那事发之后,他必然沦为被治罪的第一人。

  于是,陈参将便想寻个由头将这个消息递到巡抚衙门,让衙门守卫加强警戒,但又不能他亲自去说,否则今夜浙江船厂失窃一事捅出去,江朝宗多半要追究他防务失职。

  所以,他便找上了陆东楼。

  如此一副九曲心肠,当真是不一般,黄葭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脚下火盆已经燃得很凶,白气升腾而起。

  她往后靠去,眼前一阵迷离。

  灼灼光芒照过陆漕台沉肃的脸庞,他瞥了陈九韶一眼,声音温和,“今日宴上,我会同他说一声。”

  “多谢漕台。”陈九韶吐出一口浊气,拱手一礼。

  陆东楼的目光掠过他,别有深意地看向黄葭,只见她一身白绫,在焰光之中照彻如天上明月。

  此刻,她侧着脸,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脸上神情幽微难明。

  雪过长街,天色暗青。

  玉井楼上却是满堂灯辉,红绫绕柱,灼灼喜气。

  黄葭跟着陆东楼过了大门,底楼搭了个戏台子,曲调婉转,正唱一出《牡丹亭》,唱到杜丽娘还魂往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仰起头,只见从一楼到五楼,灯辉耀目,亮得睁不开眼。

  光这一夜,不知要烧去多少根蜡烛。

  这次的酒宴,依旧是杭州知府程隆做东。

  来的不光是官衙的人,还有十里八乡的生员,足足上百人,排场极大。

  黄葭跟着人走入了两栋高阁楼台之间的长厅,而长厅和两边曲折廊道上,已经布置好了席面。

  大插桌摆在中厅,前面应当坐的是巡抚和巡按一级的官员;左边是小插桌,应当是程知府自留;而同知、知州、知县等官员以及卫所将官则依照长廊桌席顺序就坐;其余生员由于地位较低,只能在厅外的棚内两边落坐。

  黄葭到时,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声哗然,喧闹不止。

  “黄姑娘。”陈九韶喊得大声,黄葭方才听到,有些怔怔地看向他。

  陈九韶指了指圆拱门外站着的婢子,“此处不是你待的,且随她们到二楼入席吧。”

  黄葭微微颔首,看着陆东楼已经走向了中厅。

  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绣祥云的长袍,步态从容,四面的声音渐渐静下来。

  中厅,程隆拿起了酒筹,笑着起身施礼,“陆漕台,可看出来今日是什么席面?”

  黄葭没被问到,却也不由侧脸看去。

  上桌的宴席囊括五种不同的酒品、五种茶点、一只凤鸭、两块棒子骨、羊背皮……

  上中桌的菜品囊括,五样酒品、五样茶点、一只凤鸭、两碟煤鱼……

  中桌的菜品包括,五种酒品、五种茶点、一碟甘露饼、一碟白面馒头。

  旁的也罢,江南的酒席上甚少有馒头,看来是特地准备的。

  “进士恩荣宴。”

  恍惚烛火下,陆东楼淡淡扫过一眼,看向程隆,极是客气道:“春闱在即,程大人巧思。”

  程隆捋了捋胡须,淡淡一笑。

  其实,真正的“进士恩荣宴”要齐备“五样酒品、五样果品、五样茶点”,“五样酒品”大都也是满殿香、秋露白、荷花蕊等宫廷所用之酒。

  这样的“进士恩荣宴”只有皇帝才可赐,若是旁人一一照例,便是违越礼制的重罪。

  程知府撤去了五种果品,是既想仿一个样子来,又不逾矩。

  长厅内外,官员围绕井阑而坐,除了正经席面,茂林修竹之间,还放着几案,案上支起茶灶,周边是茶炉、茶洗、涤器、荼盏,几名童子正在精心煮制茶水。

  冷风飒飒而过,茶香四溢,香闻几丈。

  黄葭自二楼往下看,心道、这程知府真是会花钱的人物。

  二楼的女宾,没有这么多讲究。

  摆在黄葭身边的是肘件大饭簇盘,浸了酱汁的肘子是鲜亮的红色,甜香味在水汽中四散开。

  程知府的夫人坐在主桌,穿着一身雍容的翠衣,婢子拿着执壶站在她左侧,随时给众人添酒。

  桌案上,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

  名单上的官员夫人还没有来全,黄葭随知府府邸的几个大丫鬟列席在西面角落,靠着窗户,她往灯挂椅上一坐,离主位整整八尺远,静静地等人布菜。

  须臾,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先上桌的菜是一道烧鹅。

  官宦人家常常吃鹅,一人独享一整只鹅,是彰显其身份尊崇的一种常制。

  她没有吃过,但想到沈榜在《宛署杂记》中写,他吃过的一只鹅,价值银一钱八分,而如今市价的两石大米值一两银子,大约三百八十斤左右。

  这么一算,一只鹅相当于六十八斤大米。

  黄葭举起的筷子,登时有些颤抖。

  第70章 说茶 程隆瞥了他一眼,笑道:“依照次……

  宴中过半,人声鼎沸,众人皆有倦色。

  程知府放下碗筷,扫视四围,只见江巡抚那一桌已经走了不少人,长廊下的列席倒还是整整齐齐,两边棚下的生员仍有些局促地夹菜,一个个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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