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点到为止,无需多言,讨论天子身体到底不合王法。
“着实是个好时机。”砚台上锋颖沾着墨水,掭笔过后狼毫却未落在纸页之上,容回略有好奇,悄声问,“张某好奇,刺史大人如何知晓的?”
面对天子病重,那边提起还笑得正艳,浑然没讲容回当外人看,“谁在京城没些熟人耳目呢?”
容回佯装深思,双手合十支在桌案,片刻后亦跟着笑了笑,“这样,再同刺史大人拿两间在淮云县的铺子,照做铁器。同时,青阳山的药庄,也尽快提上日程。”
“张大人爽快。”唐侍卫会意。
该说了说完,容回即刻打发了人。听着关门声一响,脚步声渐渐远去,容回不由冷嗤,这些人,冒犯天子,目无王法,果真是天高皇帝远,嚣张惯了。
脑中烦躁,容回毫无预兆地起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透气,许青怡立马扔了墨条拦住他!
“大人!”她一手扯住他的手臂,一手撇在一旁,“你起身得慢些,不要着急。”
望着眼前水润无暇的眼睛,容回脸色有些不自然,垂首,又见她沾了墨汁的几根手指,“……已然快好了。”
不知究竟出于各种心理,这两日许青怡事无巨细地照料他,清晨尚未起身她便在房中侯着,准备服侍他起身,用膳时也忙着替他布菜,哪怕是……沐浴,若非他拦着,她恐怕都会跟进去。
真是真将他当成一个废人了,仿佛受伤的人并非他,而是她了。
许青怡当即打住,“那也是还没好,小心为妙。”
他容仁清不心疼,她还心疼呢!只能说小仁清眼下不疼了,也不红肿了,其他的尚且不知。就算是张板凳,腿脚磨损,定然也不及最初好用。
容回小半辈子难得遇上能让耳朵听出茧子的话,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应声,“好,明白了。”
话落,缓缓走出书房。
看来,让人操心着实不是件好事。
——
王显同周夫人的长女正值二八之年,前半年议着亲事,经道士一算,终于在四月十三这日招赘婿入府。王显唯有四个女儿,长女成婚大办了场喜酒,宴请一众官吏亲眷,张峤的大名自然在名列之中。
夜幕初降,容回不顾礼制带着许青怡和秋枝两个婢女临了这场宴席。
想来王显也不会介意,毕竟秋枝是他亲自送过去的,两个贴身女婢不好厚此薄彼,只好都带上了。
席间,王显作为主家忙着招待客人,一时没闲暇打搅,反而是同桌之人劝起容回喝酒,容回单手一摆,手掌一推,“受了点伤,没好全,不便饮酒。”
“张大人伤了何处?”同桌的周大人不由望过来,在容回身上打探一回也没察觉有伤,反而看他精神正盛,不似有伤的模样。
身后干站着的许青怡闻言,配合地垂首,头埋得更低了。
容回面露难色片刻,笑而不语。
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一瞬,那位周大人立即停了嘴,转了话题。
容回抬手正要将酒盏推回去,不料一个不留神,打翻酒盏,酒水顺着桌沿迅速淋湿在衣袍上,膝盖处布料的颜色深了大块。
“换身衣裳,各位慢用。”说罢,缓缓起身,走出宴席。
备用的衣裳留在马车上,容回把秋枝和杨周留在宴席,由刺史府的小厮领着去了内院,等许青怡拿衣裳来。
内院客房处,许青怡拿着衣裳替容回换上,耳语道:“王显着急去了偏门处。”
在长女喜酒霍然离席,定有大事。
第47章
病重“盯紧容回,若有异常,诛之。”……
容回一副在意料之中的笑容,“走去看看?”
闻言,许青怡微不可察地皱眉,“直接去,在刺史府?”
这怕是风险极大,一不留神就再次遭王显猜忌。
容回朝她点了点头。
许青怡叹了口气,行罢。左右他敢说,定然是有了准备。
只是,直接去还是不妥,准备得做到万全,她在他身侧坐下来,笑了笑,“大人,我觉着应该在脖子上弄些红痕。”
说得很是诚恳。
容回眉头一皱,少时反应过来,若是他们无缘无故出现在偏门处周夫人定然有所怀疑,可若是换了衣裳后为了能亲热更长时间,特意绕远路经过偏门,就能理解了。
这般想着,容回还是踟蹰地开口询问:“当真要这般?”
被那双桃花眼中澄净的目光凝视,许青怡有一瞬犹豫,半晌妥协道:“行罢,不弄也行,只要你能解……”就没问题。
徒然变果断的声音打断她,容回望着她点了点头,“可以。”
许青怡侧目看去。
可以甚?
是答应伪做一些吻痕,还是他能解决后者?
许青怡干眨着眼,一字一顿问:“可以,弄,吻痕?”
话音入耳,容回当即垂下眸,许青怡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淡淡回答:“可以。”
平日里利索的一个人,怎么时常同他说话都说不清呢?许青怡不禁摇头叹息。
她轻轻拍了拍手,凑到他跟前道:“那,开始罢?”
容回沉息一瞬,将衣襟松了松,往下扯,露完整的脖颈,接着双目一闭,脸颊一撇,颇有几分从容献身的姿态。
脖颈处开始接触湿润,容回气息稍有不稳,他屏息凝神极力控制下去,然而嘬吸感并未预料般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猛烈的痛感。
他愕然睁眸,猝不及防对上她认真的眸子,许青怡见他懵然的模样,收回手,“很疼是么,忍忍。”
颈上的火热还在燃烧,视线这才顺着她的脸往下,只见她两根手指在酒盏里浸了浸又再次贴上他的脖子。
不稳的气息霎时平静下来。
原来她说的弄吻痕……是刮痧。
容回耳尖烫红未消,他攥住许青怡蠢蠢欲动的手腕,盯着她道:“轻些。”
许青怡却没理会他这句,脸凑在他面前不足两寸处,笑得得意,“大人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很明显么?
约莫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是得亲出来罢……
容回桃花眼眼底透露出几分羞怯,他又一次撇开脸,淡声道:“别多想。”
啧啧,容大人又害羞了。
许青怡看着他酡红的面颊,压下嘴角的弧度,眼底笑意不减。眼下正事要紧,不能再拖了,她道:“哦……行,那我们继续,最后掐一个。”
忙活罢,她特意往自己脖子上也掐出两道痕迹,才跟着容回朝偏门方向行去。
就在他们要再往前走两步时,楹柱后两道被灯笼拉长,男人的身影双手比划着。
容回抬手拦了拦她,许青怡乖顺地垂下头,遮蔽在他挺拔的身姿后。
楹柱后。
站得比王显低一阶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担忧道:“大人,老屋旁水位愈涨愈高,要不将账本和金银先移走?万一涨了水,只怕不好。”
王显满目春风,闻言皱紧了眉,不耐烦浮面,“安州两年一涨水,几十年了,洪水何时淹过老屋?那些东西得不得已千万不能乱动,安稳放着才保险。”
“那,现在要如何做?”
王显摆了摆手,被拉长的身影互相耳语。
说罢,扭头便往越过楹柱。
容回已扣着许青怡的手走了近五十步,确保这个范围不能听见声响,从身后望去,耳鬓厮磨,亲昵无边。
眼见竟然有人,王显皱着眉头,走近了看才发觉是“张峤”的身影。
“张大人不是去换衣裳了?”
容回旋即回过头,目光状似无意撇过王显身侧的人,那是方才席上与他同坐之人,康平生,王显亲信。
容回躬身笑了笑,“换好了,正准备回席上,想着绕条远路。”
绕远路?
王显抬目看去,目光划过紧贴在容回身后的人,最后锁定在他脖颈处的红印上。难怪了,美人在怀,绕远路能亲近更久。
不过王显虽然已打消了对“张峤”的猜忌,但也尚未完全当成自己人,有些事情还不能让他知晓。
要是今日所谈,是甚关乎生死的秘事,他王显也只能对“张峤”下手了,毕竟安州如此多的小官都是这般套牢的。
容回顺着王显的目光看去,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呵呵,不打紧。”王显笑道,“今日张大人到我家吃了趟酒,何时我能到你府上吃酒啊。”
“大人耐心等等,过不了太久。”
王显先前所说的账本约莫不是普通账本,转身的瞬间,容回眸光霎时变得深沉。
他抬眼看了看厚重的乌云,兀自盘算着,就差一个时机了。
——
宴州,宫中。
“陛下身子越发不好了,为防宗室叛动,就劳烦兄长派兵看守好皇城。”
承章殿外,程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略有几分哀叹看着自家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