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知何时突破云层，月光明亮，四野空灵，面前的土丘像是一大座荒坟，每一株随风招摇的植物都像一个鬼影。
他把车停下，掏出电话准备问问，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自己连找个地方都需要一再询问的话就显得太不专业了，这很可能影响自己在浩哥心中的形象，于是他又收起手机，拄拐下车走上石桥，直奔大门洞旁亮着灯的那个屋子。
桥头的泥土松软，拐杖每吃一次力都在地上扎出一个眼儿，让他走得更加吃力。忽然间一下，拐杖没有下陷，还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碎响，他低头看去，看见拐杖头压住一个闪亮的金属盘，金属盘周围密密麻麻地挂着一圈钥匙。金属盘和钥匙表面都没有泥土，明显是有人刚掉下的。
稍加思索，胡六万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想到李耗子的实力可能来自于房产——这三十几把钥匙就有三十多座房子，就算一座房子一年租两万块钱那就是好几十万。
浩哥啊浩哥，你太粗心了，赚钱的家什怎么说掉就掉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弯腰去捡，因为腿脚不好，打着石膏的那条腿必须翘起，上身必须弯下很大的幅度，这个姿势下，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钥匙盘，揣在裤兜里的招财猫就掉了。
桥头地面坡度很大，长满杂草，这招财猫又圆滚滚的，一经落地便顺着斜坡滚落到桥下。胡六万暗骂一声倒霉，捡起钥匙盘又顺着斜坡去找招财猫。
要是个腿脚健全的人，这不算什么，偏偏胡六万不健全，拐杖一个没支稳，他也滚到了坡底，幸好有几棵手腕粗细的水曲柳挡在那，他才没有掉进水里。
水草很深，光线很暗，他原地调整一个稍微稳定一些的姿势，点着打火机在附近照明。光亮起后，不少青蛙跳进水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
找了许久，扒开好几个疑似的草窝都不见招财猫，胡六万担心再找下去耽误作战时机，准备爬回去让浩哥他们过来帮忙找找。他刚转身向回爬，忽见斜前方不远处一堆野草中间蜷缩着一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那东西上还有一双发黄的眼睛，不是招财猫是什么！
我说怎么找不到呢，原来是卡在半路了。胡六万往那边爬，待距离合适后伸手去够，可还不等手接触到，那招财猫化作一条黑影窜到了坡顶。
胡六万吓一跳，又失手滑回坡底。一人一猫在坡上坡下对视，胡六万猛然想起元宝观老道给他讲的故事。
自打上次离开李耗子家以后，胡六万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事事不顺，有邻居老太太跟他说可能是本命年闹的，建议他到元宝观求求平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便骑着摩托车前往元宝观。先前那段路还比较不错，后来变成台阶可要了他的命了，爬到元宝观大门口的时候他腿疼得厉害，几乎站不起来。老道长出门看见他，吓得半死，连连告诉他看病去医院，求仙拜神不管用。
他解释伤已经看过了，就是因为总受伤所以来求道长给在运气上破一破。道长把他带到三清面前让他发誓不会讹人，他发完誓，道长又恢复道貌岸然的样子，询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生辰八字什么的。
他如实讲述，老道长慨叹道：“道理很简单啊，你属鼠，跟着人家一直找猫，那不是找死么。信我的，你请几炷香上上，回去之后远离天敌，多跟同类在一起，不出一个月运气就会逆转过来。”
胡六万如醍醐灌顶，连连朝道长鞠躬，“道长真是神算啊，我就是从帮着他们找招财猫开始走背运的，后来遇着‘浩哥’运气才逐渐好了点儿。这么说以后沾个‘猫’字的东西我都不能碰了呗？”
道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告诉他江南镇的猫都有灵性，尤其是黑猫都是惹不起的神仙。胡六万好奇，让他说说怎么个灵性法儿，老道长便把当初给纪五福讲的老财主和招财猫的故事讲了一遍。
老道长这么说大抵是想营造迷信的氛围，却无意间点到了胡六万心头的疑惑上，上完香往山下走的途中他想：杜如海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出找招财猫干什么，而浩哥又隐隐约约说过招财猫吐钱，莫不是要找的那个招财猫真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之前只是怀疑，眼下看见一只招财猫落地不见，附近出现一只浑身漆黑的活猫，胡六万便觉得传说可能是真的，而浩哥和杜如海暗中争夺的可能也是老猫的主权。那么还等什么，抓住这只老猫就是大功一件啊！
强大的精神动力弥补了身体上的不足，胡六万深吸一口气，三脚着地朝坡上冲去。老猫张嘴呲牙，转身朝石桥上跑。他追上石桥，老猫又跑到校门口，钻进院墙旁边的草丛。他继续追，转过墙角来到校园侧面的杨树林。
树林已成规模，下面的野草不是很高，他在树间穿行，四处捕捉老猫的动静，然而树林下月光稀疏，到处是黑绰绰的影子，他再也看不见老猫的影踪。
他冒蒙向前走，走到快到校园后方时，听见前方有嘻嘻索索的响动，便躲在一棵稍粗一些的杨树后观察。
他先注意到响动那边院墙上有一个豁口，继而听见含混的人语，再眯起眼睛凝聚光线，月亮门前分明坐了几个人。
几个人围成一圈，上肢不时互相接触，好像在分发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起初他以为那是浩哥他们，大胆从树后走出来，可等他真正从树后走出来时，月亮门前又什么都没有了。
他揉揉眼睛，还是没有。
出现得极为诡异，消失得悄无声息，老猫成精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隐匿声响，朝月亮门前行进，走到近前，他忽然感觉整个树林诡异地晃动了一下——月亮门前没有人，但是在刚才那几个人影围住的地方，地面上赫然躺着另外一只招财猫——一只伤痕累累、身材细长、满脸邪笑、断了一只手的招财猫。
深呼吸好几口，树林才停止晃动，胡六万大胆走上前去，把招财猫捡起来走进月亮门。
此时此刻，他的思路十分混乱，一方面觉得很可能是浩哥在这附近安排了人手，另一方面又觉得是老猫在做弄它，所以他急着拿这个招财猫去跟浩哥汇报。
焦急中，他路过月亮门，拐杖的头儿不小心插进弧形水泥门垛下端的裂缝里，他想拔出来，借不上力，转身调整角度，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树林中朝这边靠近，他一边继续用力拽拐一边抬头寻找，拐杖出来的瞬间，半边弧形门垛连带着一部分墙壁向外塌去。尘烟中，他凝眉观察，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靠近。
来到收发室，看见李耗子三人，胡六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可他不知道，看见他手里的招财猫时，李耗子三人的心悬了起来。
李耗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招财猫，喉头蠕动好几下才发出声音，“这玩意儿你从哪拿来的？”
胡六万端起窗台上的茶缸，灌下一大口凉水，把刚才发生的奇怪事情讲述了一遍。李耗子像看见老朋友似的琢磨招财猫，赵四拐一把将其夺过去，道：“爱咋来的咋来的吧，反正咱们已经验证过不是它在吐钱了，正好拿它跟杜如海做交易。”
赵四拐的计划是这样的，假装成黑恶势力抓住了胡六万，让胡六万给杜如海打电话，约定用瓶子换回招财猫，既可以实现目的，还可以保护胡六万。
胡六万觉得这个计划没什么问题，这些日子以来，杜如海一直没有放弃找招财猫，但他建议李耗子他们是不是再研究研究，这招财猫好像真不寻常。
赵四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想到的哥几个早就玩过了，赶紧给杜如海打电话，晚了东西可能就不在他手里了。”
经过短暂接触，胡六万意识到赵四拐是浩哥团伙里的军师，对他也生出几分崇敬之情。他拿出电话，拨通杜如海的号码，哭喊着说刚才自己刚要走，突然冲出来几个人把他按住了，这伙人好像也知道招财猫的秘密，要据为己有。
说到这，赵四拐夺过电话，道：“兄弟，都是道上走的，不为结仇只为利益，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我就拿你的东西跟你换，公平吧？”
杜如海保持着谨慎，问赵四拐想要换什么，赵四拐委婉地提醒他手里是不是有一个瓷瓶。杜如海更懵，“我是有一个那样的瓶子啊，但你们确定就用招财猫换个瓶子？”
赵四拐道：“我们不贪，兄弟，只要瓶子完璧归赵，我们也确保把招财猫交到你手中，而且保证招财猫里面的东西还在。”
经过上次在棺材库的接触，李耗子他们都知道杜如海找的不是招财猫而是招财猫肚子里的东西，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么一说就显得胸有成竹。
果然，杜如海爽快地答应道：“跟道上人办事就是痛快。说时间地点吧，我保证按江湖规矩办事。”
赵四拐说午夜十二点在公铁共用桥桥头下面，叮嘱他不要耍花招，要不然就是猫破人亡的下场。
第40章 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