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办,你把他丢嘎屋里(放在家里),让他自生自灭。”张荷花心硬如铁,“反正原先他也是这样,仔(儿子)也不要,女也不要,丢嘎(抛弃)我们一家三口滴。只是丢(抛弃)个人,你学学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怎么可以这样做?”黄艳丽流泪了,“我妹妹帮了我一个礼拜,我妈妈也帮了一个礼拜,他哥哥也来帮了几天。我们请不起护工,也实在找不到人了,徐彪以为自己快死了,天天流着眼泪喊‘大壮’,我想他看到大壮兴许好得快。我不要你们的钱,就希望你们可以料理徐彪一个月,让我缓一缓。”
“他徐彪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活该!”张荷花暴脾气来了,拽着黄艳丽胳膊说,“快走快走!”
徐进在一旁无效劝架:“婶婶你不要急嘛!”
大壮还在张荷花房间里哭嚎:“我要去看我爸爸!我要我爸爸!”
张荷花对着房间大喊:“你死鬼爸爸老早就嫌弃你,不要你,你还上赶着去贴他,你贱不贱!”
大壮哭着说:“你骗人!我爸爸没有不要我,我爸爸经常给我买好东西吃,经常带我玩!”
张荷花当然知道徐彪经常偷偷来看大壮,只要没当着她的面,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彪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徐凌云。
徐凌云大跨步地走到张荷花房门前,用钥匙拧开门,里面满地狼藉,散着一些像是玩具的东西,她把大壮拉出来,质问他:“再过一个礼拜,你就要参加护工考试了,你确定你要去看你爸爸,不考试,对不对?”
大壮通红的脸上满脸是泪:“对!我就要去看我爸爸!”
“你不想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男子汉,只想当你爸爸的乖宝宝,对不对?”
“我就要我爸爸!”
徐凌云把大壮拉到黄艳丽面前说:“你把他带走吧,他跟我妈学过护工技术,可以照顾他爸爸。”
黄艳丽看向徐进,徐进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弟弟有孝心!哥哥给你点赞!”他朝大壮竖起大拇指。
大壮抽抽嗒嗒,带着徐进上楼去他房间收拾行李。
张荷花知道儿大不中留,自己那么久不让儿子跟他爸爸见面,他心里肯定有怨恨。
她看了眼徐凌云,徐凌云不敢正视她,张荷花又看向黄艳丽,做出一副败相,颓然落下两滴泪,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到时候好去接他。”
黄艳丽赶紧说了地址。
张荷花擦掉脸上的两滴泪,威胁道:“你们要是对大壮不好,我让你们所有债主都晓得你们住哪里。”
大壮走了,家里空荡荡的。
徐凌云不再在早上八点被跑调的歌声吵醒,也没有人跟她抢厕所,蹲厕都少了乐趣。
以前吃饭有三个菜,现在只有一个菜,做足一大盆,少油少盐,滋味寡淡,连薄荷都没有了。
徐凌云瞅着面前这盆黑乎乎的包菜,实在下不了筷,问张荷花:“大壮不在,你就把我当猪喂吗?”
“我叫你回来是让你拉住大壮的,你倒好,把他给送走了。你连猪食都不配吃。”张荷花说着把菜给端走了。
徐凌云反正没胃口,没生气,只叹息道:“我们家为什么留不住男人?”
张荷花埋怨:“还不是因为你脾气太火爆,把男人都吓跑了。”
“张女士,别贼喊抓贼好吧。”徐凌云嘀咕,“五十步笑百步。”
徐凌云背上背包,准备出门干活了,出门前照了下镜子,自言自语:“我很像男人吗?”
也许是的吧,不然为什么傅山越不接受她?她跟何暮比,中间简直差了五十个羊羊。
徐凌云最近的旧货生意不错,她搞不太懂为什么那么多人爱买旧相机、旧家具、古着衣物。
最大的一单生意是浙江一个道具师来买的,说是拍年代剧,定了许多八九十年代的各种物品,徐凌云为了采购这些东西,带着阳木走街串巷,甚至去了乡下,她自己没有大车,就又叫上了货车司机胡兴旺。
胡兴旺见证了徐凌云这半年,生意越做越大,对徐凌云是一脸佩服:“我女儿要是考不上大学,叫她来你这拜师收破烂行不?”
徐凌云:“你确定你女儿吃得了这行的苦?”
胡兴旺点燃徐凌云递过来的烟,缓缓道:“种地辛苦,考大学辛苦,大学出来在写字楼上班辛苦,流水线也辛苦,当司机也辛苦,我们底层的人,做什么不辛苦呢?”
徐凌云拍拍胡兴旺的肩,无言以对。
最近生意好,也许是因为经济不景气,现世不安稳,大家的消费都降级了。
她的粉丝虽说有五六万,但她接的为数不多的广告都是食品,都是冲着张荷花来的,赚的钱还比不上同粉丝量美食博主的零头。
这也能理解,哪个品牌愿意让一个捡破烂的给他们打广告?
所以还是把重点放在卖旧货上吧。
她之前租的破烂仓库的水路线路通风系统都有些旧了,她打算重新装修一下,找了个装修工头。
不知怎的,她右眼皮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最近的生意挺好的,不应该呀。
第36章 破烂女王逃生记(1)
装修工头是冬瓜舅介绍的,已经签好了合同,徐凌云正打算去银行打钱,付第一期工程款。
她到银行,在大堂经理的导引下取了号,察觉大堂经理在看自己。
看什么?她今天长得很奇怪吗?
徐凌云又看过去,发现大堂经理看上去有点脸熟,看了三秒才认出来:
“羊羊?”
羊羊朝她微笑致意。她今天穿着黑色银行制服,头发用发网包成一丝不苟的一坨,上面耷拉着一个大红蝴蝶结,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胸牌上写着:“大堂经理,杨梓卉。”
羊羊说:“顾客你好。”
声音不是夹子音,甜美标准,跟AI似的,难怪徐凌云认不出。
徐凌云兴奋地站起来想跟羊羊勾肩搭背,但碍于这里的氛围,只感叹了句:“我就说真实人类不会发出那么嗲的声音。”
羊羊先是小声地说:“我们大厅有八个摄像头,下班再跟你聊。”又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要给谁转账?”
徐凌云想着羊羊是专业的,就把转账对象的信息和工程合同的图片给羊羊看,说:“我仓库装修好了到时候请你来参观!”
羊羊仔细对比两张图片后皱眉:“怎么签合同的乙方和收款的不是同一个人?”
“包工头说这是他老婆的卡,他是我舅舅介绍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你舅舅靠谱吗?”
徐凌云回忆起第一次被冬瓜舅坑惨的经历,迟疑道:“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
“他有时靠谱有时不靠谱。”
“你最好查一查这个人。”羊羊想了想,又说,“算了,我帮你查。”
她打开手机搜索,把搜索结果给徐凌云看,说:“看,果然有问题。”
徐凌云凑过去一看,包工头竟然上了失信被执行名单,前一个月还被执行了一次,每次的执行结果都是“无可执行财产”。
好家伙,让她碰上了活老赖。
羊羊接着说:“他提供的收款账户开户人跟他老婆同名,但是他已经跟他老婆离婚了。”
徐凌云问:“这有什么风险吗?”
羊羊说:“以后包工头说资金周转困难,可能跟你写欠款合同,然后不还,然后你去打官司,最后跟这些苦主一样,得到同样的结果‘无可执行财产’。”
“就没人能治他吗?”
“他只骗陌生人,收了钱就跑路了,你上哪里找他去?”
“你怎么懂这么多?”
“在银行见多了被坑的人就懂了呗。”
徐凌云打电话给冬瓜舅,冬瓜舅说那个包工头是他在收金属时碰到的,不是非常熟。
徐凌云又问老冬瓜:“你是不是收到了人家的好处啊?”
老冬瓜支支吾吾地说有事,挂了。这不做贼心虚嘛。
徐凌云对羊羊感激极了,差点就把她抱起来了,羊羊紧张得嗲声都差点出来了:“下班再说,下班再说,我们这有摄像头呢。”
“那你下班我再来找你,五点四十见。”
徐凌云出了银行感叹,怎么那么多老赖?
她不打算付首期工程款了,打算找个理由推掉合同,违约金嘛,先拖着,谁赖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话说大壮在他爸那待着怎么样了?徐凌云想去看看。
黄艳丽只告诉张荷花和徐凌云说他们住在苇岸小区,说如果她们来接大壮的话就打电话给她。
苇岸小区差不多位于郊区,周边一片湿地,长满了芦苇,都枯黄了,叶子在微风下窸窸窣窣,但是还没倒伏,也没被清理。
这里偏得很。
徐凌云骑电动车到苇岸小区,门口马路上没有多少车,只偶尔有大货车呼啸而过。徐凌云向保安问徐彪家住哪,保安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