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看见傅山越被无处安放的仇恨折磨的样子,她很心痛,她慢慢地想通了一些事。
徐凌云想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的脸说:
“也许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苦衷。
“也许是因为,向前看比向后看更重要。
“也许是因为,我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
“也许是因为,我的生命中有过一次重大的转折。”
傅山越闭眼,又睁眼,还是不敢看她,哽咽道:“什么重大转折?”
徐凌云抚过傅山越将要流泪的眼睛,说:“高二那年,魏索挑衅我,在我凳子上放图钉,代班班主任把我们叫进办公室。我袖子里藏了把水果刀,如果不是看到刚回来的你,我差点就让魏索血溅当场了。”
傅山越眼神惊讶,嘴巴微微张开,终于把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只听徐凌云继续说:
“我怕吓到你,我怕让你失望。
“因为劝退魏索,你得罪了一堆人,你辞职了。
“后来我就明白了,有些事,确实很烂,可它们不值得我赔上一生去与之缠斗。
“因为有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值得我去守护。
“就比如此刻,与你在一起,就值得我的车再掉下十回八回的。”
“傻瓜。”傅山越轻轻抱住徐凌云,他身体里有一场谁也看不到的暴雨山洪,砯崖转石,荡平了一生的崎岖峥嵘,云过天青,只剩宿雨沾在心尖,一片潮湿润泽。
他终于鼓起勇气,在她耳畔说:“我很喜欢你,从去年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徐凌云心中涌出巨大的幸福,幸福得要哭了,可是也再一次因为他靠得太近而浑身不自在,嘴巴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所以你要当我的猪刚鬣吗?”
第50章 我们在一起了,但要瞒着我妈
傅山越也感觉到了她的僵硬,松开她,笑着给她额头敲了一记:“这么记仇呢?”
他再次牵上了她的手,沿着小路往回走。
徐凌云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浑身上下热血沸腾,连头发丝都要过血了。
她侧头看向傅山越,只看到他依旧一脸淡定。
“徐凌云你果个卵仔(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坏孩子)!”张荷花响彻云霄的声音传来,吓得傅山越立马松手。
马路上,张荷花从蓝色出租车上下来,后面跟着大壮。
她背着个大红色背包,气势汹汹地走下路基,朝他们俩走来。
徐凌云慌了,心想张荷花是不是看到他们两个刚刚牵手了。
应该没看到吧,这么远。
万一看到了怎么办?
张荷花早就表态了,她不希望徐凌云和傅山越在一起,怎么办,怎么办?
徐凌云下意识地把傅山越挡在身后,傅山越则把她挡在身后。
张荷花走到近前,徐凌云正打算掩饰,谁知她看见了惊天的一幕。
张荷花竟然哭了?张荷花一把推开傅山越,把徐凌云拉了出来。
“你不爱走亲戚就不走噻,跑洪么?”张荷花忍着哭腔骂人,“车技不好上洪么山?你想急死老子哇……”
张荷花哭出了声,徐凌云懵了。
傅山越早就通知了张荷花。
徐凌云这辈子只在外婆棺材前见张荷花哭过。
平日里,谁惹张荷花心情不爽她就骂过去,被人欺负了就打回去,张荷花哪里是会哭的人?
徐凌云被打被骂都习惯了,甚至有时候还会递根竹子让张荷花打。
反正她打完就过去了。
但是张荷花对着她哭,这种高级精神攻击,哪里是徐凌云能应付的?
她十分不适应,说:“你干脆打我一顿好了,别哭了。”
张荷花只哭,大壮不明所以,在她旁边跟着哭。
完了完了,大家都哭了,而她只想逃。
徐凌云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看,只看到傅山越跟张荷花解释了什么。
她逃到亲爸亲妈家,只见那个村支书又来了。
老村支书慢悠悠地对洪家康说:“你把她的名字告诉我,我把她加进族谱。”
徐凌云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她问:“进什么族谱?”
村支书给她展示了那本大红色的厚厚的族谱,给她在洪家康和洪小贤的名字之间指了个位置:“你的名字加在这里。”
张荷花和傅山越也跟来了,徐凌云回头一看,她已经不哭了。
陈桂香和洪家康向张荷花迎了过去,道歉的道歉,解释的解释,哭的哭,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咳咳咳咳……”老村支书一咳,大家就不吵了,齐齐看向他,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宣布。
谁知,他就是抽了口土烟呛到了而已,等大家继续说话,老村支书才扯开他洪钟般的嗓门,慢悠悠道:“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洪么事?”“什么事?”张荷花和傅山越齐问。
洪家康跟他们两人解释道:“让云云进洪氏族谱。”
两人齐齐看向徐凌云:“你干嘛要进族谱?”
“对啊,我为什么要进族谱?”徐凌云讪讪地,陷入了回忆,她记得她没有提要求也没有答应啊,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要进族谱了呢?
徐凌云问张荷花:“你说我进不进?”
张荷花神情古怪,似是张不开嘴般,声音变得十分小:“你想进就进呗。”
她说完就看向了在门口玩的大壮,吼他:“大壮,不要跑远了,不要玩起忘滴回屋(忘了回家)!”这一声倒是十分洪亮。
大壮装作没听到,不管夜色渐浓,跑下水泥坪,在田埂上追鸡斗狗玩。
村支书又说:“认祖归宗是大事,到时候要到祠堂摆几桌,请亲戚朋友吃酒,还要拜祖宗灵牌……”
徐凌云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看向傅山越,问他:“老师你说我要不要进族谱?”
傅山越脸上也不自在,他看向别处说:“随你。”
徐凌云正犹豫,亲弟洪小贤端出一盆热腾腾的菜汤出来,摆到饭桌上,说:“吃七菜羹咯!”
正月初七吃七菜羹是云城乡下有些地方的习俗,乡人们用七种蔬菜做成羹汤吃,庆祝人日。
徐凌云闻到一股熟悉的可怕味道,她问洪小贤:“菜里放了什么?”
洪小贤说:“放了白菜、菠菜、萝卜、葱、蒜、鱼腥草、薄荷……”
徐凌云捂住口鼻,挪远了三尺,对屋里人道:“进族谱这件事就算了吧,反正血缘是割不断的,你们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她说完跑到屋外透气了。
张荷花跟傅山越听了,相视一看,似是要笑,又马上各自收敛表情,跟洪家康一家解释:
“她说得对,反正血缘割不断……”
“她最害怕人多,看到那么多亲戚来吃酒她会打飞脚跑噶(快速逃跑)……”
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洪家康一家也不好说什么了。
张荷花把背包里的礼品都拿了出来送给洪家,徐凌云看到,那都是谷复硬塞的燕窝人参……
一堆人热热闹闹吃了个晚饭,拍了好多张照片,张荷花就要告辞了,陈桂香等人留不住,叫洪小贤开车把他们送回云城。
洪家湾离云城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洪小贤把他们送到雨后街,小黑狗逗逗躺在窝棚里,“刷”地起身,对着大家兴奋地叫喊。
它的不锈钢饭盆里还剩一点狗粮,看来张荷花没有饿到它。
洪小贤从后备箱卸下一堆土特产,搬进屋里,看到逗逗没有朝他吠叫,便从土特产里拿了根熏腊肠丢给它吃。
逗逗边吃边快乐地摇尾巴。
张荷花从屋里搬了一堆饮料礼品放到他后备箱上,徐凌云解掉逗逗脖子上绳圈,跟在张荷花后面,摇着尾巴跟进跟出。
洪小贤说:“阿姨,你们拿那么多东西给我们,我怎么好意思?”
张荷花说:“你们的东西才值钱,我只收不送,怎么好意思?”
两个人推辞来推辞去,徐凌云一锤定音:“弟弟,你就收到吧,不然以后我妈以后就不好意思收你家的土特产了。”
洪小贤于是干脆地收下,徐凌云又说:“我那个面包车估计是报废了,你看哈能不能帮我处理了,处理的钱都给你。”
这操作咋那么熟悉呢?徐凌云欲哭无泪,今天她可太亏了。
徐凌云早就把老屋的高清图片发给买主了,车滚落山下之前还她没收到回复。
下午她又借傅山越的手机登陆微信,问买主要不要青砖,买主跟她讲价,想以白菜价格把青砖买下。
徐凌云觉得他出的价低得离谱,买主便说青砖不够旧,也不是他想要的样式,拒绝了。
折了车又赔了买卖,还又折了个手机,她有点沮丧。
还好洪小贤说:“你的车我帮你卖掉,卖的钱给你买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