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吧，你身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我既然没死，还被带回了修罗族，仙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几日，我就时常能听见门外有路过的伤兵在抱怨。
本意是想打探一下情况，可他却突然将脸凑到了我面前，冲我笑了笑：“阿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我也不知他是从哪个字里听出关心的，只伸手推开了他的脸，冷漠道：“不是。”
他也不生气，顺着我刚才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苍蝇多了确实麻烦，不过先前开启九天诛神阵已经耗费了他们不少精力，短时间内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虽跟他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一直尝试练习着同一个术法，但反复多次也未能成功，直到听他说完这句话，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股烦躁，指尖相连处，竟然凝出了一缕黑气来。
我将这缕黑气提出，任其飘浮在我眼前，而后在空中画了个黑色轮盘一般的符文，轮盘转动起来，将这缕黑气吸入，又化为细丝飘出，我将细丝珍重地收进了掌心。
“这是什么？”
“恶念丝。”我从书桌前起身，如释重负般地吐了口气，试了这么多天，如今总算是成功了。
“恶念丝，用来做什么？”他狐疑地看向我。
我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结魂。”
他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疾走两步挡在了我面前：“你想走？”，见我不说话，他半规劝半威胁道：“阿姐，你伤刚好，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大可以试试。”
我按照刚才的法子，低声念了几句，而后抬手从他体内召出了一团黑气，又反手一推，黑气散开，环绕在他身边，将他的手脚捆缚了起来。
他初时并未将我的术法当回事，即使被缠住了手脚，也还是从容不迫地想用内力挣开，然而当他发现无论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这团黑气时，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点惊讶来：“这是什么？”
我抬手又从他体内召出了更多的黑气，将其凝成了一颗珍珠大小的黑球，揣入腰间，这才回答他：“是你的恶念。”
这些时日，我在书中见过许多将恶念用作术法载体的记录，比如用于结魂的恶念丝，还有可使人坠入无边噩梦的恶念井，这些术法看似高深复杂，实则原理大同小异，无非是将虚幻的恶念化为不同的实体，再用它来承载各类法术。
彼时我便想，既然恶念能变幻出实体，那为何不直接提取出来加以利用，若能叠加结魂、致幻等法术，那未尝不可再叠加些别的，如果能让恶念像灵力一样被我自如地操控运用，那这世上还有谁能与我为敌呢？
本以为会需要很长的时间，却没想到，也并不太难。
门口结界尚在，我持剑准备将其破开，却突然听见一道带着恳求的声音响起：“阿姐，别走！”
我手中动作未停，没几剑便破除了结界，他似乎急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凶恶了不少：“你能去哪里，你以为如今外面还有你的容身之地？还是你想用几根恶念丝替你那师父结魂，你醒醒吧，他可是死于天雷之下，魂魄早就散于天地，连渣都不剩了，活不过来的！”
我转头看向他，额间的印记因愤怒而有些发烫，我收紧了缠在他身上的黑气，直到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才微微松了手：“散于天地又如何，我便是将这天地都给搅一遍，也总会将他找出来。”
他看着我，脸色阴鸷又低落：“阿姐，你又要扔下我吗？”
我没有再回头，径直往门外走去：“你就当我早死了吧。”
我走出很远了，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深深的怨恨：“是你自己要去找死的，我不会给你收尸！”
我御剑离开了修罗族所在的地方，外围有不少打斗的痕迹，看样子应该是新近留下的，我绕过几处仙兵驻扎的营地，径直往青羽门而去。
比起报仇，我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师父的魂魄被天雷打散，要找全确实不易，但他殒身的地方就在青羽门附近，那里兴许还能找回一星半点的残骸。
而且，我也该回去见一见青枫了，师父离开后，他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撑起青羽门。
这么想着，心中莫名生出了丝急切，我加快了御剑的速度，然而刚进入青羽门的地界，我便察觉到了异常。
我先前留下的结界早已不见了踪影，各处都是一片死寂，半点人声也无，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我没有直接落到青羽门，而是先去了山下的青羽镇。
原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城镇，如今空无一人，街上散落着许多杂物，看着像是逃难时慌忙落下的。
青枫说过他让镇里的人都转移到了后山，想必应该是那时遗落的。
我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人影，等接近上山的阶梯，那股始终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等我走近，才发现台阶上有一道干涸的血迹，血迹蜿蜒向上，像是一条血溪，越往上，越接近源头，血痕便越大越清晰。
等我走到半山腰，脚下的台阶上已经全都铺满了鲜血，有些还未凝固的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台阶旁的山体上。
我不敢去想这些都是谁的血，只觉得心口的凉意扩散到了全身，让我甚至连抬脚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将心里的恐惧化为恶念凝于掌心，将他们四散开来，替我去探明山中局势，很快我便发现，这一整座山，已寻不到半点活人气息。
我强迫自己一步步地走了上去，到了门口，我见到了第一批守门弟子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血已经流干，皮肤凹陷下去，能清晰地看见骨架的形状，可我仍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的尸体以一种诡异又整齐的方式摆放着，像是某种阵法的外缘。
我认出来了，但还是继续往陷阱里走去。
里面一层人数更多，大都是我近几年教习过的师弟妹们，我看见了最左边躺着的柯师妹，她腰上别着一条被血染红的剑穗，我记得她之前说过，要用七禽羽给定渊做条剑穗的。
手心传来一阵痛感，我这才发觉，我一路将拳攥得太紧，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掌心，流出了血来。
越往阵法中心，尸体便排布地越发密集，除了门中子弟外，还有不少青羽镇的镇民，最里层躺着的，有云师弟，还有秦鸢。
秦鸢入门时日不比我短，但修为不高，平日里比起武器，她手中更常拿的是记载门中事务的手册，可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一把折断的长剑。
云师弟说得对，青羽门什么都教，却从不教人做临阵脱逃的孬种。
阵法最中心，青枫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双手被高举于头顶，绑在身后的木桩之上，藏竹的碎片散落在他身边。
我走上前去，跪在地上，碎剑扎进了我的膝盖，我却已感觉不到疼痛，只用手捧住青枫的脸，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他应当也是死去多时了，脸上没剩多少好皮肉，但他的体内竟还残存着一丝灵力，这丝灵力感知到了我的到来，在他体内散开。
他的尸体蓦地睁开了眼，直直地看向我，嗓音嘶哑而清晰地冲我吼道：
“阿离，快逃！”
第一百零一章 报仇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最后一点灵力也耗尽，才没了声音，只是双眼仍旧定定地注视着我，不肯闭上，似乎是要亲眼见我离开才安心。
明明所有的灾祸都是因我而起，可他死前却仍记挂着我的安危，真傻......
我解开青枫手上的绳索，将他的尸体小心地安放在地上，然后环顾四周，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青枫的尸体离开木桩不久，阵法外缘便升起了结界，将所有逃生的出口全都封堵住。
接着，阵法中的尸体依次醒转了过来，他们捡起地上残破的兵器，将刀剑对准了我。
化尸伏阴阵，以上千具死于极刑的阴尸布阵，据说入阵者被阴尸杀死后，往往还会被撕扯成碎片，连一丝完整的皮肉都不会留。
由于是用尸体布阵，为防止血腥气太重，一般会将尸体的血抽干，然后将尸体埋于地下，以便诱敌入阵。
可此番布阵之人，却没有清理血迹，反而任由鲜血覆盖了整个山头，就连尸体也不做半分掩藏，而是大摇大摆地摆在明面上，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这布阵之人若不是愚蠢，便就是笃定了我一定会上钩。
我看着昔日的同门，如今全都变成了没有意志的傀儡，只能任人摆布，成为围剿我的诱饵和武器，这一招太过歹毒，我一时甚至想不出会是何人所为。
体内的祭灵咒突然出现，覆在了我的身上，我这才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青枫不知何时捡起了藏竹的碎片，朝我刺了过来。
我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甚至希望他能突破祭灵咒对我的保护，顺利刺下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