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比起他至死都还在关心我,我更希望他能像如今这般,怨恨于我,仇视于我,这样反而能让我好过一些。
可没多久,他却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而后竟然扔下手中的武器,朝后退了几步。
我转头看向四周,发现原本要围上来的师弟妹们也有不少和青枫一样,没有遵从指令,反而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极力与阵法做对抗。
我有些惊疑,抬手往青枫的体内探去,察觉到他的魂魄竟还被牢牢地缚在体内,没有离开。
按理说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魂魄应该早就被鬼差收走,怎么会还困于肉身呢?
若这是布阵者故意为之,那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他就不怕尸体脱离了掌控,阵法无法顺利开启吗?
回忆了一下这一路所见,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地上原本已近干涸的鲜血却突然重新流动了起来。
这些血流分成了上千股,像是在寻觅源头一般冲着大家的尸体而去,由下至上绕着他们的身体盘旋而上,像是一阵血红的旋风刮过,里面的肉体裂成碎片,被卷入血中,旋风中心只留下了一个光点,应该是他们被束缚住的魂魄。
而后这些夹杂了尸体残骸的血流又向阵法外缘飞去,在周围构筑成了一个圆鼎模样的外壁,而我和他们的魂魄一同被困在了鼎中,脚下不断涌出鲜血,血浆沸腾,带着灼热的温度。
原来刚才的化尸伏阴阵不过是个前奏,这布阵者真正要开启的,是可以炼化魂魄的血鼎阵。
阵法上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我抬头看去,认出了来人,竟然是梵音。
他看了眼阵内的情形,一脸可惜地冲我道:“真是群废物,我还以为化尸伏阴阵至少能扒掉你一层皮。”
说着他看了眼周围已经成型的血鼎阵,颇有些满意地笑了笑:“不过无妨,血鼎阵已开,你就用魂魄来偿还我师兄吧。”
师兄?我想起他和济明相似的双刀,突然明白了过来,他要用血鼎阵炼化上千人的魂魄,难不成是想做成引魂丹,助他师兄还魂重生?
“是你做的?”我语气虽平静,但心中的杀意却如巨浪一般翻滚不休,恶念从掌心涌出,我需极力克制才能将其暂时收敛。
梵音像盯着待宰的牲畜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你说哪件事,杀人?还是布阵?”
他并不回答,而是反问我:“你觉得呢?”
众人尸体上的伤口十分相似,应是出自同一门派之手,梵音既然在此,那此事与天道宗必然脱不了干系,可这么大的两个阵法,仅凭他一派之力,绝无可能布成。
我不清楚外面究竟来了多少人,但我却并不在乎。
都来了也好,这新仇旧恨,今日就在此地一并算清楚。
我毫无畏惧地回望向他:“谁做的,并不重要,反正你们今日,都是要死的。”
脚下的鲜血滚烫,已经漫溢到了脚踝,透过皮肉灼烧着我的魂魄,连祭灵咒也没办法抵挡,梵音听我说完,抬手往阵法里浇筑了更多的灵力,冷漠地看着被困于血鼎中的我,语带轻蔑:“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
我不再克制,放任体内汹涌的恶念尽数溢出,以指为刃,划向额间的修罗王印,鲜血四溅,与周身的黑气交融,染血的黑气瞬间暴涨,几乎覆盖了整个血鼎,在这一片浓重的黑雾之中,我抬手结印,出口的声音与平日全然不同,变得又沉又冷,仿佛是成千上万只地狱恶鬼在一同低喃:
“天道毕,阴阳生,
阳气灭,阴气聚,
善念消,恶念存,
去神远,去鬼近。”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我体内滋生,原本积蓄多年的灵力被消融殆尽,甚至鼎外也有恶念受到我的召唤,不断钻入血鼎,全都汇聚在我身侧,翻涌着,叫嚣着,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我的指令。
我先是用一部分黑气收聚了鼎内众人的魂魄,而后才单膝跪地,将手掌浸入鲜血之中,触到了阵法的底端,沉声道:“破。”
已经充溢了整个血鼎的黑气朝四面八方压去,血鼎阵开始剧烈地颤动了起来,没多久就扛不住重压,向外爆裂开来。
这血鼎阵是由我同门的鲜血和尸骸构筑而成,我在阵法破裂之时,用黑气裹住了碎片,借着其飞溅而出的力道,准确地打在了围守在外的仙门子弟身上。
我听见碎片入骨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哀叫一同响起,黑气弥漫,遮天蔽日,我将他们生出的恐惧与憎恨又悉数化为恶念,纳入掌中,供我驱使。
而我径直朝梵音走去,他早在血鼎阵碎裂之时,就已经布起了防御法阵,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在铺天盖地的浓黑中显得尤为可笑。
他带着几名弟子守在阵中,如临大敌般地看向我,我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前一刻他还轻蔑地将我当作砧板上的鱼肉,此时却换他做了这笼中鸟、网中鱼。
真希望他此刻的恐惧会比我曾经经历过的更深,他即将要遭受的痛苦也比我所受到的更加剧烈。
梵音警惕地盯着我,转头用密语跟身后的弟子说了几句话,又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瞬便骤然撤去阵法,在阵法消散之际,用双掌推出灵力,以灵力护着身后的弟子向黑气外缘逃去。
而他则召出双刀,回身朝我攻来,我正要后退,便察觉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剑气,身下也突然窜出了几条铁链。
我立在原地,丝毫不避闪,祭灵咒替我挡下了前后刀剑的袭击,而我驱使黑气先行顺着铁链缠了上去,伸手一扬,便将躲在下方的怀古给拖了出来。
我反控住他的铁链,用和他一样的手法缠住了他的全身,在铁链上化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尽数狠刺进了他的身体。
看着他脸上痛苦到扭曲的表情,我的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可又觉得这点折磨还不够多,不够狠。
化一手中的剑不停地朝我攻来,连祭灵咒也因此生出了些裂纹来,我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召来四周的黑气将他缠住:“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梵音见形势不对,早就逃得没了影,我闭上眼,将神识散于周遭的黑气之中,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踪影,我驱动他体内的恶念将他缠住,然后才赶了过去。
黑气从他的七窍涌出,牢牢地缚住了他的手脚,使他动弹不得,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
“真无趣”,我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的。”
我松开手,歪头朝他笑道:“你知道怎么折磨一个人才最残忍吗?”
他并不想回答,反而不耐烦道:“要杀就杀,废话少说。”
我也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很简单,把你们对我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就是了。”
我心中的恨意滋生,连带着语气也凶恶了起来:“我会将你们所珍视的一切全都找出来,然后当着你们的面,一个一个地毁掉。”
听我说完,他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恐惧,我凑近他,欣赏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最重视的是什么?”
我抬手一召,远处一个人影被黑气裹挟着推了过来,正是之前在梵音身后和他说着密语的弟子。
梵音见到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溢出惊恐来。
我走到那名弟子身旁,他身上已是遍体鳞伤,此时见到我,竟然开始发起了抖,我伸手搭上他的肩,眼睛却始终看向梵音,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
“你想用血鼎阵炼引魂丹,可其他门派之人绝不会同意你用融有我魂魄的丹药来救济明,可你又需要他们的助力来开启阵法。那最好的方法便只有一个。”
我看着他愈发慌乱的神情,心中涌出些快意来,一边用黑气搜刮着身旁弟子身上的物件,一边继续道:“你需在引魂丹练成之时,趁其他门派之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将引魂丹注入济明的身体,来一招先斩后奏。”
黑气已经搜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我将那个被施了术法,变得只有巴掌大的小木盒置于手心,眼看着梵音瞬间惨白的脸,语气愈发残忍:“这里面装着他的尸体?看着可真脆弱,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捏碎吧。”
我作势要将手收紧,梵音骇得惨叫了一声,而后竟然挣扎着跪下向我求起了饶。
“饶过他?”我将手中的木盒扔到他面前,明明就隔着咫尺远近,他却被我缚住了手脚,触不到也摸不着,一如我曾经的模样,无助又绝望。
我看着他,冷冷道:“你们又何曾饶过我呢?”
我指尖轻点,沉声发出了命令:“烧了。”
黑气瞬间从木盒下方窜起,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梵音奋力挣扎着,目眦欲裂地叫喊着,哀求着,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当初的模样。
也是如此,无论怎样哭喊,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逝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