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动着碎魂向阵眼而去,这才发现,一直被我师父紧握在手中的宝剑周身闪着金光,波纹般的法阵以宝剑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去,一路蔓延至我身前的结界。
我恍然大悟,他是早就料到自己会撑不住,所以才在布阵之时就将灵力灌注于宝剑之上,用宝剑代替他在阵眼守阵,难怪他一直握着剑,不让妖物靠近,怕是只有让那把剑离开阵眼,才能破了他的法阵。
那群妖物想必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会不再往外围结界上冲,而是调转方向,直接从阵眼下手。
难得的,我竟和妖物有了一样的目标,就是一定要破了他这该死的法阵。
我将碎魂降下,落在了宝剑之上,本意是想着离近些看看有没有其他破绽,能让我隔着结界也能把它给拔出来。
谁知这些碎魂一落到剑上,剑身便开始有了轻微的颤动,碎魂将此刻的感知传递给我,我仿佛能感受到剑灵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
记忆深处难以抹灭的熟悉感呼啸而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召唤出声:“定渊。”
剑灵像是听到了我的呼唤,剑身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我师父转头,眼里全是震惊,还没等他有反应,宝剑便自动脱离了阵眼,朝我飞来。
而他也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终于倒在了地上。
失了守阵的法器,眼前的金色结界开始坍塌,原本围在一起用毒液消融着守御阵法的妖物们也感知到了外围的变化,有些看准机会转头就跑,四散奔逃,但仍有几只毒蝎没有离开,看样子它们的目标是我师父。
眼见着其中一只毒蝎长尾一扫,已经被毒液消融了小半的守御阵法轰然倒塌,带着毒液的尾刺直直地便要朝我师父扎去。
我握住定渊剑,一个瞬移就到了我师父身前,毒刺已经近在咫尺,我抬剑格挡,还没等我反扑,另外几只毒蝎的尾刺也接踵而至。
结印抵挡已是来不及,我回身扑倒在我师父身上,只想先替他挡住这波袭击。
胸口的芥子坠骤然发烫,金色的护身屏障将毒刺阻挡在外,毒液顺着毒刺流下,屏障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我赶紧扶起我师父,将他的胳膊搭在我肩上,趁着护身屏障还未完全破裂,使了个瞬移术想离开此处。
然而刚才四散奔逃的妖物守在了迷雾森林的出口,重新布起了妖力结界,我晚了一步,被妖物堵在了里面,只能匆忙御剑向森林深处逃去。
等到身后已经没了妖物的踪影,我才找了处隐蔽的山洞,将我师父扶了进去。
他额间的金色焰火已经变得很淡,从我见到他时起,他便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
我捡了处干净点的地方,小心地将他放下,抬手给他灌输起了灵力,可我的灵力过于微薄,输到力竭也没见他醒来。
内伤暂时只能帮到这里了,至于外伤......
我将他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许久,也实在没法透过他这穿得无比严整的外衣,看到里面的伤口。
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喜欢黑色,但凡他换件浅色的,我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来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扒开衣服瞧一眼,便见他睫毛颤动了两下,而后慢慢醒转了过来。
睁眼见到我时,他的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像是有些恼怒,他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饶是身体还十分虚弱,态度却依旧强硬:“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先走吗?”
此话一出,原本一直被我压着的火气,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回来做什么?他也好意思问,要不是我不听话跑了回来,他现在怕是已经成了妖物的盘中餐了吧!
不感激就算了,竟然还用这种语气质问我!
我捏紧双拳站起来,低头怒视了他半晌,心里憋着一堆骂人的话,张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自己被愤怒填满,整个人都微微发起了抖。
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怒气,态度稍微放缓了些:“我不是在怪你,只是那些妖物身上的妖力有些蹊跷,你不该贸然闯进来的。”
“你!闭!嘴!”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冲他怒道。
见他皱起了眉,还要开口,我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了件我一直就该做,但却一直没敢做的事。
我一把将他推倒,伸手抽出他的腰带,扒了他的衣服。
第七十一章 锁神钉
若是在平时,怕是我此刻早就被他给一掌拍开了。
但如今他重伤在身,本就虚弱至极,加之我动作果断,手法熟练,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我连外袍带里衣一并扒开了。
他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我,语气有些惊怒,又有些无措:“你做什么?”
我还在气头上,没有理他,只低头要去看他的伤:“我说了,你闭嘴。”
他胸前倒是没有什么新伤,但却能看见不少旧伤的痕迹,按理说以他的修为,用法术消除伤疤并不是难事,但他似乎并没有这样做过,而是任由这些伤痕层层叠叠地留在了身上。
我两手握住他的衣襟,正要往外再扯开些,好看看他下腹的伤时,却被他抬手握住了手腕,语气十分严厉:“你这些时日就尽学了些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行径吗?”
好嘛,用身份来压我了......
换做平时,我还真说不定会被他吓到,但此刻我的脑子被怒气洗涤过一轮,竟变得清醒异常。
我师父这个人,一旦想要掩饰些什么时,就会摆出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实际上他就是个纸老虎,最多话说得难听些,但并不会真的用权势来压人。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这么着急阻止我,多半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伤。
我一边挣开他的手,一边回道:“那就等回去再治我的罪吧。”
我拉开他的衣衫,果然见到了左腹处的伤口,一根带着黑气的长钉深深地扎进身体,周围的皮肤上弥漫着金黑交错的怪异图纹,这些图纹似乎还在往外扩散,像是某种无法化解的毒素,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身体。
这就是他说的没什么大碍了吗?果然是个骗子!
我捏着他衣襟的手逐渐握紧,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伤口,像是要用目光把那钉子给拔出来,没过多久,一只手覆上了我的眼睛,我听见刚才还疾言厉色骂我以下犯上的人,此刻却放低了声音:“别看了。”
视线被遮挡后,我的情绪也缓慢地平复了下来,我松开手,任他扯回了衣襟,他单手整理好了衣服,刚准备要将遮住我眼睛的手移开时,我突然出声问他:“这是什么伤?”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许久都没有回答。
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你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他犹豫了几秒,撤开了覆在我眼睛上的手,在我重见光明之时,听到了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是锁神钉。”
我抬眼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像是有些为难,又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我的魂魄是依托神骨才重聚的,许炎用锁神钉封住了我体内的神骨,一旦动用神力,便会遭到反噬。”
“神骨!什么神骨?”
他移开目光,没有回答,像是十分抗拒这个话题。
见他不愿再说,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他带伤上阵的行为十分不满,没忍住谴责了起来:“你既然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干嘛还要接这么危险的任务啊,难不成地府除了你就真的全是废物吗?”
他用看无知小孩的眼神看向我,语重心长道:“这地府内的事务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见我不解,他撑着坐直了身子,微微倚靠在石壁上,跟我解释了起来:“之前你们在凡世遇险一事,牵涉范围很广。许炎是杜衡保荐的,研物所隶属于帝宫,灭灵冰晶出自阎罗殿,但帝宫和阎罗殿在谁主责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谁都不愿意主动承担善后职责。”
“此前杜衡擅自让桑青暂代了城隍,作为交换,便只能主动揽下此事。又因五蜮会召开在即,大家都不希望在此时惹出事端,便要求杜衡先低调处理,秘密调查。杜衡手下只有巡游使可以自由调遣,而知晓此事内情的又只有我和方沚,如此一来,便只能我出面解决了。”
五域会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五方鬼蜮每百年便会召开一次大会,届时各方鬼蜮的负责人以及上层领导会齐聚一堂,除了对百年来的大事件进行总结外,还要对重大议题进行研讨商议,总而言之,五域会就是整个地府的最高会议。
而最近一届的五域会,据说就是我们这方地府主持,算算日子,的确是不远了。
“我明白了,就是开大会前不想搞出什么动静,怕被大领导知道,日后追着问责呗。”
我师父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体制内这点常规操作,我以前在各个凡世时可不要见了太多,就是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真落到身边人头上时,还是会有些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