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有石家军的探子在,恐怕要误以为朝廷武器损坏严重,正是忙乱修缮,不堪一击的时候。
啧啧。
难怪相爷都说,宁得罪十个李无疾,也不得罪一个谢狐狸。
“修缮武器?”叶瑾钿眼眸一亮,但看东家神色不对,留了个心眼,没多问,只故作不懂问,“原来朝廷也会在民间找匠人修兵器吗?”
谢昭明浅笑:“是。”
叶瑾钿忽觉他温和笑意之下,寒凉瘆人。
她赶紧找个借口离开。
谢昭明看她离开,若有所思,着扈从向四周店铺打探叶瑾钿的消息,得知她先前说过的那段话。
“原来是她。”谢昭明恍然大悟,“我就说张子美那厮熬到这把年纪,怎会突然想开,紧锣密鼓要成亲,原是眼前人就是心上人呐……”
害他闻信便急匆匆从关外赶回来,险些没了半条命。
扈从问:“既然叶小夫人会锻造兵器,要不让她试一试能不能……”
“欸。”谢昭明摇头,“此事乃秘事,不可牵涉无辜。”
他还是想办法撬动此人好了——
谢昭明看向打铁铺那位义愤填膺,仿佛被谁设计了的东家。
*
叶瑾钿远离打铁铺后,撒丫子狂跑。
怕走平日常走那条路会被人逮住,她特意穿过两三条窄巷,打算从相府侧面过,绕一圈回家。
落影躲在巷口,见叶瑾钿往这边来,人都傻了:“我的个杀神大将军!玉面大相爷!!嫂夫人她怎么走这边来了?”
她平日不是走滋水河岸那一侧的么。
几位队正也傻了,头皮几乎要裂开一片片。
谁他大爷的把嫂夫人放进这条小路,不知道他们昨晚忙活半夜才把探子诱到这里来,潜伏他们“重伤未愈,顽强面圣”的相爷嘛!!
此时。
张珉刚换上朝服,将面具扣在脸上,从后院慢慢挪到侧门,一只脚迈了出去。
等他第二只脚落地时,叶瑾钿从宅巷出,与他隔着半条街巷,对上目光。
“!!”
娘子怎会在此。
第29章 “娘子为何一直看他?”
叶瑾钿看见张珉也吓了一跳。
她并不知晓那是自己夫君,只看到对方一身紫色公服,平顶巾帻金玉冠,两当外衣白长裤,皂靴玉革带。①
公服还是少有的文武服,听说整个大衍,公服能着文武服,一手束袖,一手广袖的仅有两人。
一人是当今陛下,一人便是杀神右
相。
再加上对方脸上扣着的黄金面具,叶瑾钿想要不知道他是谁也难。
她心里重重“咚”一声,暗叹自己今日真是倒霉透顶,祸不单行。
本来还想绕一个圈回到打铁铺不远处,躲起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瞧瞧能不能将东家解救。
现在看来,需要被救的人是她才对。
她不敢躲闪,也不敢放肆打量这位杀神,若无其事般垂下眼眸,放缓脚步,贴着墙根走。
只希望这位右相不过随意一瞥,并没有在意她。
事实上,怕被娘子发现,张珉也很快收回目光,对暗卫打了个手势,让暗卫贴近些保护对方。
怕连累娘子受刺杀,他不敢耽搁,装作重伤难行的模样,迈进轿子里,让人赶紧抬走。
眼看那台轿子远离相府,叶瑾钿才松一口气,赶紧拐过旁边的窄巷,往归家相反的方向去。
——她还是想弄清楚,东家和谢郎君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张珉坐在轿子里,本念着娘子不在家,便是从家中后院途经也无事。
可如今——
看见娘子打后门这边的路走,他并不清楚对方会不会回家,迟疑一瞬,让府兵抬着他拐另一条路而去。
没多久,头对头碰上的明卫和暗卫一脸生无可恋。
相爷和嫂夫人这是什么“旷世奇缘”!!
张珉和叶瑾钿倒是还没碰上,落后明暗两卫一步,还差半座宅子的距离才会迎面碰上。
望着三面埋伏的人,稍远蛰伏的明卫和暗卫,只祈祷对方看见嫂夫人这个无辜过路人,可以忍耐一下才动手。
然而天不遂人愿。
踟蹰的杀手在抓住机会和放过无辜之间,选择不放过这个机会,持刀扑将出来,把张珉的轿子围堵在一座废弃的宅子前。
大战初歇,京城中零星布着一些这样无人居住的废弃老旧小宅,荒草蔓蔓,垣墙半断。
暗卫见草影深浅交叠,便知废弃小宅里还潜伏了其他杀手。
落影“嘶”一声,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对方这架势是准备将他们相爷逼入小宅里,瓮中捉鳖,被挟裹着撞在轿子上的嫂夫人,最终也免不了被推进去。
——除非他们出现,直接将计划破坏,救出嫂夫人。
可公事向来不为私事让步,他们谁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完了完了,他们今日回府铁定要领板子了。
叶瑾钿现在有点儿蒙。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走到拐角,明明往后退两步,让出路,等对方先走,却被脸色大变的抬轿人一把扯过,将她塞进轿子。
这轿子她要是没认错的话,就是刚才杀神右相坐的那顶!!
“对、对不住。”她踉跄跌入轿中,忙伸手扶向旁边小窗,稳住身形后赶紧告罪,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一转身,腰上就传来一股大力,拉着她跌落一个有些硬朗的、带着浓郁椒芷香气的怀抱里。
椒芷香中,似乎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难道民间传言,右相的新婚妻子将他刺成重伤是真的?!!
肩膀撞在对方胸膛上,有点疼。但叶瑾钿不敢说话,也不敢挣扎。她瞪大双眸,眼见一把横刀将轿帘割开,一线白光开出一扇天。
晨间青灰薄凉的冷风卷入,冻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呵。”背后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压抑戾气的声音,漫不经心道,“你们又是何人?想杀我,脑袋准备好了吗?”
话音还没落地,只听“唰”一声,她脸颊旁边就弹出一线森寒的光,直刺从外面而来的横刀。
叮——
剑芒与刀锋相撞,擦出飞溅的火星。
“刺啦”的尖锐鸣响在她耳边呼啸。
脸侧腕骨一绕,剑身一屈,往旁边拖划,“噗刺”一声闷响,横刀便直直戳入车壁木板中。
身后一声冷嗤,腰侧白裤紧裹的长腿伸起,抬高,一脚便踹中刺客胸口,将人踢出三尺远。
叶瑾钿被带得往后一倒,脊骨撞在对方硬邦邦的肩膀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坐在杀神左腿上!
这可真是够吓人的。
她赶忙起身。
刚直腰,又被杀神掐住腰重重坐下去。
他的腿结实硬朗,犹如一块冷石,险些把她脑袋颠晕。
“叮——”“铿锵——”
又是两把横刀从小窗刺入车壁,一左一右将薄窗直接卸下来,挑到地上摔个稀巴烂。
三面来光,薄雾缠绕,他们无处遁形。
刀刃自空窗横割,迅如雷电,向着他们的脑袋削去。
身后杀神倒是不见半点慌张,在她耳边沉沉说了一句“往后低头”。
叶瑾钿哪里敢耽搁,把脑袋往他肩膀一倒,便被抱着矮腰往下一滑,躲开刀刃。
他撑着剑,屈膝蹬地,往上一弹,躲开伏击在地面一侧的刺客不说。
落地时,剑芒一挑地上被轿夫砸落的环刀,便如飞梭一般,扎入伏击的刺客大腿中。
刺客惨叫一声倒下。
其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也不知遭遇过多少遍这样的事情。
叶瑾钿被动贴着他一起腾挪转移,心跳就没片刻慢下来,心神也不敢涣散,一直想要静候机会离开。
只是刺客追得紧,她寻不到机会。
他们一路退到坏掉半边的垣墙边边,只要一抬腿就能迈入荒草横生的庭院。
她往后觑一眼,不知杀神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不进去。
“相、相爷?”叶瑾钿以为他对民间房屋构造不清楚,便说,“京中小宅,多有后门,若是穿过内廊……”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顿住不说了。
张珉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一勾,压低嗓音问她:“怎么不说了?”
叶瑾钿从身上的小包摸出砚台和笔,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捏紧两样东西。
张珉垂头看上一眼,笑意更深了。
他的娘子,果然还是那么聪明机敏,果敢无畏。
“没什么。”叶瑾钿没注意到他露出半片的唇勾不勾,她一心留意身后动静,屏住呼吸,抚平慌乱,“只是想到相爷矜贵,涉草而过,的确有些不妥,不如先射一箭,看看有没有毒蛇蛰伏深草。”
她说着,霍然转身,用力将笔往草里一丢。
从小就学打铁的叶瑾钿,力气并不小,草里埋伏的刺客分辨不清,本能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