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
娘子想做什么,为什么会坏掉。
她向前两步,伸出手:“我再试一下要什么韧度会更好……”
张珉腰腹一紧,后退三步,眼神飘忽:“在、在这里吗?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青天白日,垣墙不厚,要是有人攀墙而望,岂非、岂非……
他耳根子都染红了。
叶瑾钿看他通红脸颊与耳根,有些疑惑,但又觉得他所言有理:“夫君说得也是,在这里的确不方便试。不过——”她难得带上几分外显的雀跃,背着手,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又一口,“多谢夫君。”
要不是他的无意之举,恐怕她也不会灵光一闪,领悟得这么快。
“今日不做早饭了,我到街上买个炊饼和饮子,你也记得买一份。”叶瑾钿从荷包里掏出钱,塞到张珉掌心,“我赶紧去一趟,再看看韧度。”
她丢下钱就跑,脚步像二月春风里的柳枝,轻盈,飘逸。
浅粉的裙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薄雾中。
张珉:“??”
不是,什么叫再看看,娘子要去哪里看,看谁的!!
他赶紧追上去。
门外候着的落影等人,一头雾水跟上。
张珉往后打了个隐晦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靠太近,注意隐蔽。
落影:“……”
明明是相府明卫,怎么忽然感觉他们现在当起暗卫来了。
待跟到军器监附近无人处,他才落到张珉背后,现身说话:“相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跟着探头,做贼一般左右张望。
军器监守卫森严,就算是贵为右相,张珉也不好鬼鬼祟祟爬墙头盯人,免得被发现解释不清楚。
他伸手将丢人现眼的属下“欻”一下拉回来,抛出一块黄金令牌:“你进去盯着娘子……修弩,务必寸步不离,眼也不眨,我回去换一身衣物。”
落影看他匆忙的脚步,满是疑惑拿着令牌入内,抱剑挨在窗边看他们嫂夫人打铁。
旁边的东家也停下手中动作,频频将眼神投落她身上,看她研磨炭灰。
按理说,手艺人锻造时,闲人该当回避,可三人似乎都没想过这件事情。
做的人光明正大,看的人理直气壮。
张珉来到时,叶瑾钿额角已被炉火熏得满是细密汗珠,一张脸也被火光照得通红,可她脸上却十分雀跃。
她将两块不同法子处理过的铁,锵锵捶揉成一块奇形怪状的铁片,浸入水中,待烟雾消散又夹起来,反复叮叮捶打至暗红,又再烧再浸再打。
待小小一片东西成型,已过午时。
叶瑾钿掏出磨刀石,准备将边角磨一磨,却猛然瞧见一身文武服的人站在窗边,黄金面具正对着她,似乎在……直勾勾盯着她看。
灼热的眼神,似能透过黄金,扎在她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退,手肘撞在身后架子上,手臂一麻,一掌长的一块磨刀石失手砸落。
磨刀石“咚”一声闷响,叶瑾钿一哆嗦,缓缓蹲下。
张珉被她吓得呼吸一滞,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就已经翻窗进去,将半蹲的人拦腰抱起,也没看地上的磨刀石一眼。
他沉声吩咐:“落影,请太医。”
落影抱剑揖礼:“是。”
骤然腾空一起,落入一个温热怀抱里,叶瑾钿蒙了。
待听清楚对方说什么,她赶紧回神,把人喊住:“落影,等等——”她扭头对上黄金面具,眼神飘忽,似要说什么,却不好说的模样。
她总觉得,以对方身份地位,不可能是在为她着急。
可——
这里也没旁人疑似受伤。
张珉黄金面具下眉头皱起:“落影,请太医。”
他知道自己行为可疑,但在她的安危、健康面前,任何事情都得往后排。
落影:“……是。”
“等等——”叶瑾钿小腿动了动,想要挣扎往下跳,“落影不用去,我没受伤。”
落影:……要不你夫妻俩先商量商量。
张珉不信,手臂收得更紧,将人死死扣在自己怀里,不让她乱动。
他将她放在窗台坐着,半跪在地,眼瞧着就要给她脱鞋看伤。
带着玄色银狼暗纹的丝绸手衣,牢牢捏住她小腿,另一只手则五指张开,将她鞋底握住,微微用力扭动往下拉拽。
小腿上的热度,隔着两层轻薄布料印在肌肤上。
她眉头一皱,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小腿,却被牢牢压住,无法动弹。
“!!”
他竟然来真的。
叶瑾钿弯腰压住他手背,低声道:“相爷,请自重。先不说我真没受伤,躲开了砸落的磨刀石。就是我受伤了,也该让大夫来看伤,不是你亲自来。”
张珉手指收起,搁在膝上握紧。
叶瑾钿看他指节泛白,有些紧张,怕得罪他,垂眸补充一句:“相爷尊贵之人,此举委实有失身份。”
张珉听得心里一个劲儿冒酸。
对着“柔弱书生”就肆无忌惮亲亲抱抱,对着“右相”便横眉冷对疏离淡远……
“替你看看伤便是有失身份?”他忍不住自嘲一笑,“那这身份也未免太好失去了。”
叶瑾钿:“……”
他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好像他们认识,她却没认出他一样。
虚长近二十年,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认识这般狠辣手段的大人物。
“罢了,是我多管闲事。”张珉收起手,直身,转头就要离开。
叶瑾钿把人喊住:“相爷要不再等等?机括的构件只要磨磨刺边就能替换,这是新法锻造的,需要试试可行否。”
他既然来了,又何必劳烦旁人再跑腿。
看门的命也是命。
张珉侧眸,嗓子微微发紧:“你说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落影:“……”
他好像明白,相爷当年为什么会被嫂夫人拒之门外了。
啧,这酸不溜丢的狗脾气。
一刻后。
张珉黄金面具下的俊脸绷着,面无表情连射十箭,将靶子后的柳树都打穿了。
不过他箭术好,只打穿一个洞。
叶瑾钿一脸讶异:“相爷的箭术当真是天下无双。”
不愧是杀神。
张珉唇角微微勾起,抽出布巾擦拭弓身:“还要再试么?”
落影:“……”
啧啧啧。
第43章 只要娘子愿意说,我都想听
叶瑾钿觉得不必。
构件在第十一箭发出时崩坏,但是仅有些微形变,还能撑一撑;彻底坏掉是在第十四箭发出后,不过并没有炸得到处都是碎片,只是构件无法再用罢了。
此等改变,不说别的,起码对用弩的人而言安全不少。
张珉颇有些惊奇地摸着损坏的构件,看向自家娘子:“不过一夜之间,叶小娘子想出了什么妙法,居然能将六箭提到十三箭,使其倍增之。”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只是以前尝试替朋友做过一柄软剑,想着或许此物乃因‘过刚’,方才‘易折’。”叶瑾钿垂首回他,郑重其事,“倘若能如竹节一般,曲直有度,说不定能行。”
张珉摸摸自己的腰,耳根子一热。
原来是这种韧度啊……
“唔。”他含糊一声,继而褒扬,“此事,你居功至伟,想要什么奖赏,但说无妨。”
就算是黄金千两,他也趁机给了。
不过叶瑾钿爱财却不贪财,婉拒他的奖赏:“本是分内之事,加上朝廷本就有赏,右相不必破费。”
张珉看着她一脸恭谨拘束的样子,心里又开始冒酸水,他怀疑自己继续呆下去,接下来的半日都甭想有心情处理政事了。
他抿唇,转身闷闷不乐而去。
走了三五步,想起军器监过点不得食,又巴巴折回来,以右相惯有的口吻说:“你这手把式还不错,跟我回一趟相府如何,府中有些兵器需要修缮。”
叶瑾钿迟疑,看向一旁的监正。
军器监实际上独立管控,可名义上归右相府统辖,相府的确有权调遣一二人过去修缮兵器。
再者,陛下言明,近来凡右相有所求,军器监必要倾力相助。
故而,他也只能颔首:“你且去就是。”
东家眉头一蹙,总觉得右相待叶瑾钿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他不动声色扫过两人。
上官都这么说了,叶瑾钿也只好应下此事:“我回去收拾些家伙什,马上就来。”
她一板一眼地请罪,后撤两步才转身离开。
转身时,忍不住愁苦地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打铁是力气活,她平日吃的不少,早上那两个炊饼早就消磨完了。现在饿得腿脚发软,却要继续干活,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真是命苦。
张珉侧身而立,面具下的眼眸目送自家娘子远去。
不知是不是情急之下的错觉,他总觉得娘子后脑勺那两根发带,本该随风飘扬,恣肆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