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还热闹着,有些地方已寂静如坟地。
“好了。”叶瑾钿见他们吐出血来,便皱眉张口喊停。
鸨母和打手没停。
叶瑾钿扭头,对上黄金面具的眼眸处。
张珉慢上两息开口:“没听到我朋友说话么?”
鸨母和打手这才手脚发软地停下。
张珉挥挥手,让他们散去。
等人都走没影了,他才低头看她,声音温柔不少:“不忍心?”
“非也。只是她的脸打烂也没用,仅能让我消消气罢了。这陷入狼窝的人,也不会因此飞出去。”叶瑾钿小声嘀咕,“真有本事,就该把这里端掉。”
她亮出军器监的令牌,老鸨尚且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掳走,若是来的只是弱质少年人,又该如何破局。
她如今愈发担忧自己的夫君。
夫君貌美又
柔弱,要是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用强的人,可如何是好!
张珉听得清她后一句嘀咕,可他当作不知一样,只道:“若是她将脸打烂,能让你消消气,也算烂得值得。”
叶瑾钿:“……”
右相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她一言难尽看着他:“相爷,我有夫君。”
红杏出墙的事情,她没有兴趣。
张珉:“你说的夫君,是那个肩不能手不能提,只会读两本酸腐书籍的酒囊饭袋?”
暗卫苍鹰:“……”
相爷狠起来,骂自己都不留情面。
“他不是!”叶瑾钿瞪他,“不许说我夫君坏话!”
她夫君好着呢。
张珉被她护犊子的样子弄得笑也不好,气也不得,只兀自深深吞吐两口气,转过身去,把拳头砸在墙壁上。
叶瑾钿听到闷响,默默往后退两步。
张珉回头看她躲瘟疫一样的神色,气比笑更多,直接气笑了:“我刚替你解围,你就躲我?你的良心呢?”
对着“柔弱书生”的时候,不是怪有良心的么。
“多谢相爷。”叶瑾钿规矩行礼,“改日定当携礼登门道谢。”
她又倒退几步,转身就想去找自家夫君。
走了几步,想起这春宵楼恐怕多的是她惹不起的人,如果一不小心冒犯了达官贵人,那就麻烦了。
可若是——
她转头看向张珉,垂眸思索两息,觉得可以利用一番。
“相爷……”
张珉抱臂歪在墙上:“你不是要走么,怎么不走了。”
叶瑾钿合手行礼:“不知相爷是否有空,民女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我想求相爷帮忙找找我夫君。”
张珉:“……”
黄金面具对着她的方向,久久没有动静。
他,坊间传言杀人如麻的右相,已明确对她聊表青睐,却被她使唤替她找“夫君”。
这有天理吗?!!
“不行吗?”叶瑾钿似乎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见他不回应便恭敬揖礼,“那便打扰了。”
她转身就要离去,毫无眷念可言。
张珉咬牙:“找!我亲自带你一、间、间、去、找!”
第47章 张珉:我娘子让我离别的女人远点儿
春宵楼内歌舞升平。
箫声玉色温润,笙曲清越悠扬,笛展明媚夏光,琴舒清婉春水,琵琶起调引清风,弦子抑扬顿挫入心耳。
合奏、唱曲、跳舞、笔墨丹青、投壶、双陆、饮酒、赌茶……叶瑾钿甚至看见大堂正中有人说鼓书,被红布包裹的鼓槌头在黄色鼓皮上“咚咚”起弹。
如此靡靡之景,应当也就盛京才有。
只是一层着实鱼龙混杂,什么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玩乐都有,却没有她夫君的半条影子。
就连一座座屏风背后稍有些隐蔽的隔坐,也没有疑似明鹿书院先生装束的人,更没有美人夫君。
张珉看她不厌其烦奔走寻人,有些心虚,有些心疼,又有些莫名的幽怨,总觉得这份紧张关切像是偷来的东西,迟早要还。
“春宵楼一共三层,二层都是达官贵人常年包下来的雅间,三层更是一年在此花费百金之人,方有资格踏足之地。你还要再找吗?”
叶瑾钿想了想,觉得三楼应当没必要,但是二楼……
“相爷可以带我找几层,那便找几层就好。”她抬起眼眸,施施然行礼,“劳烦相爷了。”
张珉:“……”
他怀疑娘子端着一张无辜的脸在刺激他。
纵然如此,他还是清醒上当,带她去到一层某间厢房内,把门关上,将后来跟上的落影等人隔绝在外。
一转头,便见叶瑾钿抱着一只大瓷瓶,隔着一张桌子警惕看他,语气平静得诡异:“相爷这是做什么?”
相爷不做什么,相爷快被这区别的对待气死了,入内翻出一套华贵些的襦裙和若干首饰,连带托盘推到桌子上。
黄金面具下的脸绷紧:“自己到内室换,你这一身衣裙,上不了二层。”
叶瑾钿不太确定他是好心还是放松她的警惕,但依照外界对右相的评说,再想想他重伤尚可御敌的身手,应当……不至于需要降低她的警惕,才将她制住。
饶是如此,她还是慎重起见提醒一句:“还请相爷有事提前叫我一声,我们锻造兵器的匠人,惯爱在身上揣些古怪暗器。若是误把相爷伤及,那便实在惶恐,不胜犬马怖惧之情。”
也不知是“惶恐”招了他,还是“犬马怖惧”惹了他,堂堂右相居然扶着金漆彩绘的百鸟屏风,无端发笑,笑得头颅低垂,双肩抖动。
屏风险些被他带倒。
张珉说话时,还带着几分笑意:“你这是威胁?”
叶瑾钿:“……不敢。”
“你生气了?”张珉看她脸色不对,下意识解释,“我不是取笑你不自量力,我只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高兴。”
她对陌生人的戒备越足,他便越是欣慰。
叶瑾钿:“……”
她私以为,右相大概病得不轻。
钟情于他人的妻子已是罕见,居然还爱听人暗戳戳威胁他……
她一言难尽看着他,拿走托盘,转身钻入内室,把门栓好。
身上本来的衣裙足够紧窄,且短幅,襦裙套上足以牢牢遮住。
叶瑾钿细细对镜理好衣裙,再坐到梳妆台前,重新挽一个端庄些的发髻,又在托盘上挑拣几样雅致的金玉发饰簪上,提笔于眉心描一朵青叶桃花钿。
换好走出来,张珉静看许久,待她走近,才把一张珍珠面帘递给她,让她遮脸。
叶瑾钿迟疑。
张珉:“你也不想被人认出来罢?”
叶瑾钿这才伸手拿过,低头绕到后脑勺绑上。
再抬头时,黄金面具已转开,没看她。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垂眸,将滑落到大臂的袖摆重新理顺。
两人缓缓向二层走去,一路敲响各厢房,落影在旁边重复雷同的一句话:“打扰诸位了,相爷的朋友在寻人,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除了皇帝和左相,谁还能给他不便?
达官显贵大都只是赔个笑脸,至于心里实际如何想,那便有待商榷。
也有真心实意想要请他一同畅饮的人,只不过这样的人多是武将,还耍起酒疯,被张珉毫不客气,对准屁股,一脚踹回厢房,滚作一团。
落影十分熟稔地把门关上,不理会里面传出来“相爷,你薄情”的鬼哭狼嚎。
叶瑾钿:“……”
对武将的刻板成见,又深上两分。
门推到谢昭明等人这边,李无疾揽着公孙朔的肩膀,支腿踩着坐榻,嚷嚷道:“右相,你这就不厚道了,将我们喊出来饮酒,却自己出门找小娘子。”
张珉:“……你在这世间已经毫无遗憾,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是吗?”
竟敢当着娘子的面给他下这种套。
谢昭明摇着扇子,驱赶上脸的淡薄酒气:“这位娘子莫要听李参军胡言,其实我们右相还是第一次将小娘子带到我们这群属下面前。真的,你别不信。”
张珉皮笑肉不笑:“……我看你们还是休沐太多,把脑子休坏了。”他转头看叶瑾钿,“你夫君不在这里,走罢。”
多待一刻,他都忍不了这群满嘴跑马的混账狗东西。
叶瑾钿早已扫过内里,的确没发现自家夫君的踪影,但碰上熟人,还是忍不住摘下面帘问一句:“夫君没与你们一同饮酒?”
对上那张真切焦急的脸庞,一众没心没肺的人难得生出几丝心虚,险些不敢回望。
不过这点不对劲,放在“发现好友的妻子站在上锋身边”倒也说得过去,不至于让人起疑心。
这等时刻,还是得谢昭明出面应对。
他温和一笑:“原来是叶小娘子。白石兄在京中并无旁的亲眷,除了我们之外,便只认识书院同僚……”
叶瑾钿:“听闻,他正是与同僚在春宵楼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