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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_风南渡【完结】(68)

  姬阳半蹲下来,拨开几块碎石,手掌贴上堤壁,冰冷湿滑,却能明显感觉到微微发颤的土层。

  那不是风震,是水压。

  “坝心虚了。”他说。

  雨声更急,风越刮越狠,仿佛整条河都在暗夜中鼓涨,喘着粗气。

  “上游来水太快。”姬阳站起身,望向更远的河道,“宁榆河那边连着几条小渠,照这势头,若一个时辰内水位再涨半尺,就算这里不塌,水也会漫过坝顶。”

  杜孟秋脸色微变:“要不要调人封沙袋?我们自己几个人怕是——”

  姬阳点头:“你先去。”

  他低声道:“有备无患。”

  他站在风雨中,望着水线一点点上涨,斗篷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入骨。

  但他没动,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像一柄插在泥土里的桩子。

  身后军士在压低嗓音议论:“都督亲自来了……”

  “这雨下得这么急,水位若再高半尺——”

  话音未落,远处河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塌落入水。

  所有人都顿住,姬阳猛地回头:“火打高。”

  杜孟秋高举灯光,顺着那一声响望过去,只见远处河水中有一块石材慢慢沉下去,原先固定它的土石,已被水流挖空。

  “果然是塌口前兆。”杜孟秋咬牙。

  姬阳转身,一边吩咐:“传我令,立刻调堤防营五十人至西坝。”

  “备麻袋、封石、固桩,动静不要闹大,迅速完成布防。”

  “是!”

  西坝底部,一声轰然闷响,几乎是从地底炸开来的。

  紧接着,整个堤段猛地一颤,石土如脱骨般往外一滑,那原本稳固的堤脚,在水压与泥涌交错冲击下,竟瞬间塌陷出一道深口!

  “塌了!”不知是谁大吼一声。

  下一刻,洛渠之水仿佛猛兽脱笼,从那缺口处汹涌而来,卷起的水浪夹着泥沙、断石、枯枝,狠狠拍打在堤壁上,水声轰鸣如雷!

  “快——!快堵上!”

  姬阳站在塌口十丈开外,脸上的冷意却比风雨更凛冽。他望着那道水流怒吼的缺口,喉头发涩,心底却强行按下不安。

  他知道自己不能先一步慌乱。

  这场雨,比他预估的来得更早,也更急。

  他强自镇定,冷声吩咐:“传令,所有东阳军,全员投入抢堵西坝塌口。”

  “将麻绳分批取来,一端绑腰,一端系桩,不许任何人单人行动。”

  “是!”

  士兵们来不及多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身朝马车奔去,疯了一样搬运麻袋与石块。

  有人将粗麻绳往姬阳腰间一勒,一边套一边喊:“都督,小心足下!”

  姬阳自己扯过绳头,往身上一缠,再反手一圈,另一边紧紧绑在了堤岸远处老树上。雨太大,绳子打滑,他咬牙将结死死扣住,手背瞬间磨破皮。

  杜孟秋冲他喊:“都督,这等事属下来就——”

  “闭嘴。”姬阳低声,“多一个人,宁陵就能少淹一尺。”

  说完,他已经提起一袋麻包,脚下陷进泥中,步步踏进暴雨与泥涌中。

  水流还在咆哮,堤口缺口越冲越大。

  东阳军排成一列,沿着狭窄堤道将沙袋一个个接力送入,最前线士兵几乎是整个人趴在水边,将袋子用肩扛住,再用身子往塌口一顶!

  “砸桩!快砸桩!”后方呼喝声不断,有人高举长木桩,三人抬着往下砸进泥水。

  “再拿桩来!缺了!”

  “绳子拉紧!那边有人掉下去了——”

  “快!去救人!”

  水声太大,命令在风里被冲散,但每个人都在跑、在喊、在搬、在顶。

  有士兵失足滑落,被急流卷走,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没入黑水。

  另一人跳下去想救,却也险些被卷走,是他同伴咬牙拉住绳索,三人一并摔进泥里才拉回来。

  有个年轻军士腿被压在石下,满腿是血,仍死咬着牙说:“先顶住坝……别管我!”

  东阳军,人人咬牙顶着,不退一步。

  他们的脚陷在泥水里,肩膀顶着风,手背被麻袋磨烂,嘴里全是泥和雨,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姬阳满身雨水和泥浆,甲胄早已脱落,双手一边搬沙袋,一边吩咐部署。

  “第一小队,往左边绕,那里也开始松动了!”

  “快去搬木排,把西口那边压上去。”

  他声音嘶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慌乱,哪怕他的心,其实已经没底。

  没人能预判这场雨会下多久,上游到底还要涨多少;没人能确定这道坝还能撑多久。

  他只知道,这一夜塌坝,全城就完了。

  雨还在下,水声轰鸣如雷。

  堤口这边刚被堵上一些,但水势不退,反而在持续咬噬堤岸两侧的泥石,塌口缓慢扩大。

  “快、快,右侧!再给我砸两根桩子!”

  “麻袋呢?那车麻袋还没送过来吗!”

  “人手不够了!”

  一连

  串喊声此起彼伏,堤前油灯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照出一道道泥水中搏命的身影。

  杜孟秋奔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喊道:“都督,能换的都换了,剩下的是重伤未愈的,还有两个昨日发烧后才醒。”

  “再塌一丈,水就会从左岸拐弯进村,宁陵就真守不住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河面上的水光一寸寸逼近堤顶,已将堤外几棵柳树的枝丫全部吞没。沙袋一袋袋扛上来,却也被湍急水流卷走。

  麻绳拉得笔直,士兵们像一只只蚂蚁死咬着命线,在湍流里拼命压住水头。

  一个东阳军士被一根浮木击中,头破血流,却死死抱着沙袋不放,他的同袍一边哭一边扛他上岸,嘴里喊着:“都督,人快没了,我们顶不住了啊!”

  姬阳站在原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哪怕东阳军再精锐,也不是神。

  堤坝已摇摇欲坠,堤下石桩尽数淹没,人力轮换已不及,沙袋供不上,锤子丢了、绳索断了,塌口却还在崩,一点点吞下他们的努力。

  他嗓音发哑,手指颤着按住胸膛,声音低得几乎嘶哑:“还剩多少人?”

  杜孟秋迟疑一下:“不到两百。”

  姬阳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那也给我死撑。”

  堤坝边的水声已几乎盖过了人声,而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油灯的光穿过风雨,像是夜中亮起的星星,却渐渐带出后方成列的火光与人影。

  姬阳猛然回头——

  雨幕中,一身蓑衣的姜辞正撑着灯,一步步踩着泥水走来。身后,是上百号村民,提着锄头、背着麻绳,还有人扛着木桩。

  他站在原地,眼眶竟一时被风雨灌得发涩。

  有人在他身侧低声道:“是……是夫人带人来了!”

  第49章

  百姓抵达后,堤前的乱象稍微收敛下来。

  姜辞只站在前方堤岸不远处,没有立刻走到姬阳面前,也没有与谁言语。

  她只是望了一眼堤口,任由雨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她在他身后默默陪着他。

  轰隆一声巨响,从堤坝底部炸裂而开。

  是水与土石撕扯的声音,是整个坝心彻底松垮的前兆。西坝口最中心的一段,在泥涌与暗水的交错侵蚀下,终究撑不住,轰然崩塌。

  那一瞬,天地都像颤了颤。

  “退开!”姬阳怒吼一声。

  可为时已晚。

  湍急如怒龙的洛渠之水猛然冲入缺口,带着上游积蓄整夜的洪势,卷着石块、枝木、腐叶、尸骸,撕裂般扑向堤坝内侧。

  前线几名正在扛沙袋的东阳军措手不及,整个人被水柱掀翻进水,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吞噬。

  “快!固坝!绳索拉紧!”

  姬阳抬手指挥,刚一转身,整条绳索砰地崩断,堤石碎飞而起,夹杂着水浪狠狠砸来。

  他被击中胸口,身体倒飞而出,重重摔在水中,腿部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有人冲来搀扶:“都督——!”

  “我没事,继续堵!”姬阳咬牙撑起身,眉眼间满是雨水与血痕,浑身被水浸泡的很沉,斗篷早不知所踪,手掌死死抠住泥地往上爬,双膝一寸寸蹭过碎石,眼中仍盯着那道缺口。

  但坝口裂得太快,泥石根本来不及回填。

  “来不及了!”杜孟秋扑上来,压低声音大吼:“都督,水压太大,再堵也止不住了——我们得撤!”

  “还有几处低洼的民宅!”姬阳吼回去。

  “人没了,就都完了!”杜孟秋一把将他扯起,厉声喝令:“所有人往高地撤退!护住后堤线,别让水蔓延进主街!”

  “受伤的先撤,能走的护着走,东阳军断后!”

  “是!”

  一声声嘶喊在风雨中传开,剩下的百姓也终于明白——堤坝,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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