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慌,眼圈渐红,哽咽着低下头。
气氛霎时间凝滞。
站在一旁的越白忽然低声开口:“属下听说……夫人与谢归璟公子曾差点定亲,又是亲梅竹马,只是在定亲前夕,姜家突然联姻到了丰都。”
此话一出,如惊雷在耳。
姬阳眼神猛地一凛,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头,目光冷冽地落在越白身上,随即猛地逼近银霜,声音沉如水底:“他说的……可是真的?”
银霜惊愕地看向越白,一时没明白他从何得知这件旧事,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姬阳俯身靠近,一双眸子寒如霜雪:“银霜。”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森冷的威压,直逼人心。
银霜下意识后退半步,面色煞白,支支吾吾。
姬阳定定看着她片刻,忽地冷声一笑,却没有继续逼问,只道了一句:“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他转身,身影如墨般沉冷。
“来人。”他沉声喝道。
数名侍卫立刻从暗处应声。
“调东阳军暗卫,活捉谢归璟。”他说得极慢,却字字如钉,“无论如何,务必将他与夫人寻回。”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若他们反抗,就地处决。”
第60章
姬阳一走,银霜立刻伸手拉住越白,低声质问:“你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越白愣了一下,一脸茫然:“什么?”
“就是你方才跟都督说的那些——夫人与谢公子的旧事!”银霜追问,“你一个外人,怎会知道得这般详细?总不会凭空捏造出来的吧?是谁告诉你的?”
越白一怔,随即道:“下午楚姑娘和我说的。她说她担心夫人……怕谢归璟不死心,因此冲动之下,把小姐给绑了去。”
银霜听罢,只觉眼前一黑,心底泛起一阵寒意。楚窈说这些话,未必只是担心那么简单。
她垂眸沉思片刻,脸色越发凝重。
与此同时,东阳军的暗卫已快马加鞭出城,顺官道全速追踪谢归璟的行踪。而府中,银霜与晚娘则在院中急得直踱步,愈等愈心焦。
“晚娘。”银霜忽然停下脚步,语气坚定,“我信小姐,她绝对不会把凉州的安危丢在一旁,她那性子,更不可能不声不响就跟人走了,也不可能丢下我们一人不带。”
晚娘也点头附和:“是啊,都督不明白我们与姑娘这些年情分,我们还能不知她?她就算是遇了事,也只会让我们先走,怎么可能……”
银霜咬了咬牙,神色凝肃道:“晚娘,你留在府里盯紧楚窈,我心里总觉着,她不对劲。她说那些话,怕是别有用心。”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现在就去追小姐,万一真是璟公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或许还能拦下他,有转圜的余地。要是被都督的人先找到……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以都督的性子,知道这事,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信小姐了。”
晚娘脸色也变了变,沉声道:“你快去,路上千万小心!”
银霜点头,快步回屋,取了短剑藏于衣中,趁夜色沉沉,悄然从后院翻墙而出,一路朝城外疾奔而去。
姬阳回到督军署,重重坐入椅中,面色沉峻如铁,半晌未发一言,手指紧扣着扶手。
这时,杜孟秋的人进门拱手禀报:“都督,按您的吩咐,属下这几日一直盯着沈廷安。那日他出城后,行迹隐匿,未再入城,我们便不敢贸然跟随。”
姬阳垂眸沉思片刻,语声低沉而笃定:“好。但在城中,依旧要仔细,一旦他在丰都有所动作,立刻来报,一刻也不要耽误。”
许久之后,姬阳倏然起身,走到屋中偌大的沙盘前,俯瞰着满盘山河,目光落在凉州地界。
指尖缓缓掠过沙盘的边沿,最终停在紫川二字上。他站定良久,目光深沉如渊。
下一刻,他抬手,从一旁案几上取过一支箭矢,五指紧握,青筋隐现。
猛然间,箭矢破空而出,带着他胸中难以言说的怒意,重重钉入沙盘。
正中紫川城。
丰都城外,山间别院。
姜辞虽然被松了手脚,却并未真正获得自由。沈廷安像是故意要羞辱她,不捆她的手,不缚她的脚,偏偏用一只细细的铁链,从她颈间的铁环牵出,将她困在这院中楼上的一间屋子里,白日可行走,夜间则锁上门窗,水米俱在房中,想要方便也派人紧紧跟着。
姜辞坐在榻侧,手指轻轻触着脖间那冰凉的铁环,不觉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这笑不是无谓,而是无奈。她知道沈廷安心中有怒,有恨,他的妹妹死了,而他无处宣泄,只能将她当作替发泄出口。她也知这是屈辱,是侮辱,可是当下,她更清楚,有命,才有一切。
早饭刚过,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廷安依旧神情冷峻。他未说一句话,便站在门口,抬了抬下巴。
姜辞起身,微微颔首:“将军要诊脉?”
沈廷安没应,进来后只坐在房中靠窗的木椅上。姜辞走近,在他对面的矮几坐下。
姜辞沉静诊着他的脉,指腹贴在他腕上,细细辨着脉息中若隐若现的浮喘与涩滞。忽而,她收回手,站起身来,神情不变,却俯身靠近。
下一刻,女子轻轻将耳侧贴
上了他的胸口。
沈廷安一怔,原本正要张口斥责她越矩不知礼数,可话未出口,便被她轻声一句打断:
“别动,少将军深呼吸,我要听听你的肺。”
语调温平,让沈廷安无法拒绝,他喉间一紧,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竟生生噎在喉咙里,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贴得极近,鬓发拂过他衣襟,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落在他的胸膛,沈廷安僵坐着,竟感胸腔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他努力保持镇定,目光死死盯着窗外山景,连呼吸都变得迟疑。
姜辞静静倾听片刻,忽而轻笑了一声,唇角带出一丝藏也藏不住的轻意,像是看透了他心跳紊乱的缘由。
她站直身,表现的什么都未察觉一般,只淡淡道:“果然,心肺之气久郁不畅。”
她走到桌边提笔写方,神情沉着:“此症多发于夜间,初时会有轻咳、气喘,渐则剧烈。此方为头一剂,服三日后,还需再诊。”
说罢,她将纸递过去。沈廷安接过,扫了一眼,语气不轻不重:“你倒是自信。”
姜辞笑:“不敢,只是一试。”
沈廷安挥手唤来守卫:“去丰都城抓药,要快。”
夜里,别院寂静无声,只有柴火偶尔噼啪作响。姜辞坐在角落的小灶前熬药,药香浓郁,混着松叶味在空气中飘荡。她将药舀入盏中,端到屋中。
沈廷安坐在床沿,冷冷道:“你先喝一口。”
姜辞毫不犹豫,低头抿了一口,淡然道:“我没有要害你的心思。此药清苦,需空腹服下,方能见效。”
沈廷安盯着她片刻,接过盏,仰头饮尽。良久,他放下药盏,冷声道:“今晚,你睡在这间屋里。就在我床边,哪儿也不许去。”
姜辞挑眉,看着他眼中那份防备,柔声回道:“少将军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今晚哪儿也不去。”
沈廷安未再说话,只将床上的被子往里推了推。他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只低头脱下外衫,将长剑横在床边。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眼凌厉,仍带着战场上那份肃杀。可姜辞却隐隐察觉到,他的眼底,似乎藏着某种说不出口的疲惫与……犹疑。
她默不作声地收起药盏,将铁链轻轻挪到床脚,自己坐在地上,手支着额头,闭上眼。
沈廷安没应,只抬眼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却似在她脸上多停了片刻。半晌,他才侧身躺下,背对着她。
屋内火光摇曳,窗外虫鸣阵阵。沈廷安眉头却始终未舒展开。身后,是女子沉静的呼吸,轻浅而有序。
沈廷安被她的呼吸扰得难以入眠,刚翻身想要出声,却见她蜷着身子,静静坐在那儿。月光洒落,她眉眼安然,双臂抱着肩,像是觉得冷。
他愣了一瞬,终是犹豫片刻,将被子拂过去,盖在她身上。
自己则是再次躺下。
翌日清晨,姜辞醒来,只觉身上多了一层温度。她掀开眼帘,望见自己被人盖上了被子,而床上那人早已不在。
屋内守着一名侍卫,姜辞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我要去为将军熬药。”
那人点了点头,便带她出了房门。
她穿着素衣,脖颈上的铁环仍在,一根细长的铁链拖在身后,哗啦作响。
路过院子角落时,她故意朝一个站岗的侍卫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视线与那人短暂相撞。那侍卫愣了愣,面色不善。
姜辞走到院中,蹲下生火,取水、熬药,一举一动沉静如常,仿若并未把脖间锁链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