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来的老古板。
沈笑笑挑挑眉,登时起了几分逗弄他的意思,趁着陈卿月仍背对着她,沈笑笑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他耳背吹了过去。见陈卿月一个激灵,沈笑笑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道:“授受不亲?那你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呀?”
……
陈卿月沉默着,拿起书卷倾身往桌边挪了挪,他整个耳根红透了。
这日两人心照不宣,分别坐在长桌两端,相隔天涯,暂无事端。
郝夫子照本宣科的声音依旧惹人昏昏欲睡,可沈笑笑从未觉得时辰走的这样的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郝夫子便合上了课本宣布散学。
沈笑笑磨蹭了许久,再三检查那张算学考卷已被妥善安置在书袋最底下,才慢吞吞地磨蹭回家。
——
翌日一早。
娇莺瞅着沈笑笑眼下两团乌青,摸摸沈笑笑的脑袋:“你脸色好差,不会是你爹娘发现你的算学考卷了吧?”
沈笑笑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昨晚她生怕被沈大和罗幺娘发现了算学考卷,刚躺下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便醒来,来来回回,以是一宿几乎就没合过眼。
“我去桌上趴一会。”沈笑笑咕哝着拎起书袋回到自己座上,正准备趁着夫子进来前的片刻小憩一会,一扭头,却对上一张眼下同样挂着两团乌青的脸。
目光交汇,两人皆是一愣。
“我的好同窗,你这眼是怎么回事,这是昨晚没睡好啊?”沈笑笑凑上去细细看他眼下的乌青,呲牙笑笑,有几分得意,“哎,你不会是害怕我害怕的整晚没睡着罢?”
“自作多情。”陈卿月撇沈笑笑一眼,不理会她幼稚地挑衅,很快扭头强撑着眼皮专心于手中书卷。
装装装,沈笑笑心里冷哼一声,计算好角度架起课本,趴在桌上,倒头就睡。只是她没睡多久,郝夫子便咳咳着进来了。
学堂外面下着雨,学堂里的学子们摇头晃脑地诵读经书,沈笑笑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庙里和尚敲木鱼的那个小锤子,小和尚念经,木鱼铛铛响,她的脑袋也一下又一下的往下砸。
第三次被身旁人撞到肩膀,又浪费掉一张草纸后,陈卿月终于忍无可忍,摇醒身边人,而后提笔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界线。
“楚汉分界,互不侵犯,谁要越界,谁便……”
陈卿月不过迟疑了一瞬,沈笑笑立即接话道:“越界的是大王八!”
不待陈卿月答话,沈笑笑已夺过笔龙飞凤舞在分界线旁写下大王八三个字,旋即冲他挑眉。
陈卿月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于是沈笑笑支好书具笔墨,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拎着一根未蘸墨汁的毛笔,趁郝夫子不注意,肆无忌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次沉入梦乡。
陈卿月收回目光,提笔。接下来应该默写的是.......他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竟也跟着沈笑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迷迷糊糊间,沈笑笑突然被人撞了下肩。
“我没有睡着!”
沈笑笑猛然瞪大眼睛,抬头。
陈卿月竟也揉着眼睛缓缓抬起头。
沈笑笑眼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抓着他越过边境线的袖角, “陈卿月,你越界——”
“大王八。”沈笑笑冷笑。
陈卿月面无表情地提笔重画一道线,又在“王”字头上重重一摁。
王八线登时变成了一条主八线。
陈卿月道:“如今便算不得越界了。”
“噫!你耍赖啊!”
沈笑笑又岂是那等任人欺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辈?一胳膊抹去桌上的墨迹,抓起笔便在陈卿月身前画了一道黑线,毛笔一甩。
“现在是注八线了,”沈笑笑用笔杆戳陈卿月,“你又越界了。”
陈卿月默不作声又重画了一道线,尚未开口,伴随着巨响——一柄紫竹戒尺从天而降,屹立于两人之间。
沈笑笑咽了口口水,顺着戒尺缓缓抬眼,果然,对上一张即将爆发的愠怒的老脸。
戒尺在桌上哐哐敲了两下,又指指向外面的长廊。
片刻后,学堂外的长廊里多出一黄一蓝两道身影。
第7章
雨噼里啪啦敲在廊檐上,声音脆清有如银珠落盘。豆大的雨珠,穿过瓦片间的缝隙,砸在沈笑笑头顶,冷的沈笑笑打了个哆嗦。
臭学堂,怎么哪哪都是破破烂烂的。沈笑笑心道。
她偷乜陈卿月一眼。没有动。
又是一粒雨珠重重砸下。
一粒接着一粒,那瓦檐像是给雨珠砸出了个口子,沈笑笑抱着脑袋,狠狠瞪了一眼那块玩忽职守的瓦片,小步向旁侧挪动两步。
淡淡的皂角清香带着几分暖意钻入鼻尖。
陈卿月好看的眉毛微拧,思衬片刻,手执书卷默默转身,又和沈笑笑隔出了一个人的距离。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沈笑笑低声问道:“你躲什么?”
陈卿月没听见似的,只管垂眸看他的书。沈笑笑踮脚偷偷瞄了一眼,那上面黑字密密麻麻,一本书上基本上看不见白的地儿。
看天书呢。
沈笑笑一会把重心压在左脚上,一会又把重心压在右脚上,单脚站,双脚站,踮脚站……实在是无聊的很,便又往陈卿月身侧挪了两步。
“你在看什么书?”沈笑笑问道。
陈卿月不语,躲开。
沈笑笑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于是又跟着挪了半步。
陈卿月抬脚又避。
偏生学堂门口这条长廊廊檐经年无人打理,明里暗里破漏处不少。
这厢陈卿月才挪步过去,一道雨流即当头浇下,雨水顺着他的侧颊直直灌入衣领,单衣紧贴在身上,陈卿月猛地一个哆嗦。
他思忖少许,步子一动,小心翼翼挪到离沈笑笑不远不近正好一拳处。
沈笑笑拿书挡住些里头郝夫子的视线,促狭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躲我了?”
陈卿月总算从书卷中抬起头。他神情复杂地盯着沈笑笑看了许久,沈笑笑也盯着他,道:“你不说话,光看我作甚?”
陈卿月:“你……”
沈笑笑:“我怎么了?”
“没什么。”
陈卿月抿了抿唇,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耳尖微红,不再言语,只低头看书。
到了下午散学,这场雨才总算停歇。
阿浣自那日后便一直告假在家休息,难得天好,娇莺便道:“笑笑,今日我们一道去看看阿浣吧?她说是染了风寒,可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好,我有些担心。”
沈笑笑又想起那日撞破两人的情形,阿浣的那枚小插还在她手里,只是两人如今见面难免互相尴尬,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寻了个借口婉拒了娇莺的提议,独自归家。
无比熟悉的回家路。正走到转角,却不想前面走着的一个人忽然停步回头。
沈笑笑差点撞到那人背上去。
是陈卿月。
这里离和顺估衣铺不远,沈笑笑立刻警惕道:“陈卿月?你怎么在这里?”
若是打算伺机报复上午那一线之仇,还有下午的罚站调戏之仇……沈笑笑轻飘飘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那便放马过来罢!
陈卿月看她两眼,好看的眉毛微拧:“沈笑笑,这是我想问你的。你为何要跟着我?”
沈笑笑:“?”
“我跟着你?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跟着你了?”
陈卿月抬起两根手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睛,尔后又指向沈笑笑,表情有些困惑:“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沈笑笑,自我来此地后,你似乎一直,每天都在我身后……跟踪我回家。”
沈笑笑还未来得及反驳,便见陈卿月嘴唇动了动,他轻轻试探道:“沈笑笑,难道你也喜欢……”
沈笑笑愣了愣,在那个“我”字尚未出口时她便回过神来:“我喜欢谁?你?没有!绝对没有!我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沈笑笑说着扯紧书袋,大步越过陈卿月向前,“谁喜欢你?陈卿月,我请你睁大眼睛好生看看,到底是谁在跟着谁回家!”
她喜欢他?
他用哪一只眼睛看出来的?
这人的眼睛瞎了吧!
沈笑笑越想越气,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子,待跑到估衣铺门口,她转身喊道:“我家就住在这里,陈卿月,你好好看——”
暖风扬起估衣铺门口挂着那块写着打烊二字的牌子,夏日明亮的阳光照耀下,街道上空无一人。
人呢?
沈笑笑迷茫望着长街。
对街二楼一扇窗户砰地推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探出来:“大白天的,是谁在底下乱吼?吵死人了,究竟是有什么事!?”
沈笑笑缩了缩头:“没,没什么。”
“那你大白天在街上鬼叫什么?”窗户又猛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