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解，但仍邀请道：
“贝栗小姐，您的脚伤不宜久站，更不宜步行。请上车。”
那是她的金主。
即使已婚，她也没有任何办法拒绝他的示好和接近。
因为一旦他撤回资助，她的生活又会跌回灰暗的谷底。
她轻点了一下头，声音低而淡：“……麻烦您了。”
卡修斯侧身让开一步，为她拉开后座的车门。
贝栗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钻进了车里。
……
-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贝栗贴着另一侧的车门坐，抱紧怀里的背包。
沉默在车厢内蔓延。
“您今天似乎心情不佳。是工作中遇到了什么不愉快吗？”卡修斯问。
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带着探究。
“没有。我只是站得有些累。”
贝栗找了个借口，然后低声表示：“抱歉，卡修斯先生，我想在车里睡一小会。”
卡修斯的目光在她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碧绿的眼眸掠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当然。请好好休息。”
声音除了温柔，听不出其他情绪。
他抬手，对着前排示意了一下。
司机立刻会意，将车内的灯光调至最暗，只留下脚下一点氛围光。
贝栗立刻闭上了眼睛，将脸微微转向车窗的方向，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等车子停在了学院外。
贝栗就立刻‘醒’来，直起身。
“谢谢您，卡修斯先生。再见。”
语速很快，一眼都没有看他，伸手开车门。
她匆忙下了车。
卡修斯坐在车内，没有动。
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里，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像湖泊笼罩了一片浓雾。
他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司机低声询问：“先生？”
卡修斯才收回目光。
“回去吧。”
……
-
回到宿舍收拾了一番，又补习了一会儿功课。
贝栗才躺到床上。
打开备注为C的邮箱，编辑来编辑去，又想致歉又想质问。
但最后还是为资助金折服了。
抱着对金主崇高的敬意，她编辑出虚伪的文字，如果这能让对方开心的话。
虽然她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的。
可能富人吃惯了大鱼大肉，忽然想吃点中式快餐。她无奈地想。
邮件：
【卡修斯先生，在车上应该和您聊聊天的，但我从头安静到尾，为此感到抱歉，希望没有给您带来不好的心情。另外，我的脚伤已经恢复，可以正常行走了，感谢您的关心。晚安。——贝栗】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贝栗立刻将手机扔到一旁，仰面倒在床上，心里空落。
‘叮’——邮件提示音响起。
她拿过手机，点开。
发件人：C
Re: 致歉
【贝栗小姐，
您无需为沉默致歉，休息是您的权利。
但您脚踝的肿胀并未完全消退，行走时重心仍有偏移。看来‘恢复正常’并非事实。
明日同一时间，车辆会准时等候。
晚安。
C】
看着体贴温柔的邮件，贝栗却有些恼怒。
她该质问吗？
还是说这些富人就想看看将财富倾斜后，大洋彼岸穷女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贝栗盯着邮件看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质问。
因为这就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邮件：
【卡修斯先生，您是个如天使降临般完美的人，我对您的慷慨资助感到无比的感激，但我无意给您的婚姻造成困扰，也无意伤害您的夫人。——贝栗】
邮件发送出去了。
贝栗的心脏忽然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没等她情绪缓和，邮箱的提示音很快又响起。
贝栗点开了新邮件。
发件人：C
【谁告诉您我已婚？】
邮件内容十分简短，甚至是仓促，完全打破了他以往严谨克制的风格。
贝栗怔怔地看着这行字，之前所有的防御和指控，在这句反问面前破碎。
他……没有结婚？
那位格林小姐……是个误会？
还没来得及回复邮件，邮件的提示音又响起来了。
发件人：C
Re：关于格林小姐
【贝栗小姐，
格林小姐是我一位高端手工工具定制商的代表。带她挑选饰品，是为了圣诞礼物的加急制作表示感谢。仅此而已。
希望这个解释能澄清您的误解。
C】
看着邮件里的文字，贝栗意识到自己竟然凭着一个销售员的八卦和一枚戒指，就脑补出了一场戏，还义正严辞地去警告了资助人……
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在对方眼中自己恐怕已经变成了无端试探的傻瓜。
一股强烈的热意涌上脸颊，烧得耳根都红了。
贝栗羞愧得将脸埋进被子里。
她简直想立刻买一张机票飞回地球另一端，永远不要再面对这个人。
在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时候，手机又‘叮’了一声。
贝栗几乎不敢去看，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瞄向屏幕。
发件人：C
主题：明日
【明日车辆会准时等候。晚安。】
……
-
贝栗的脸红了一夜！
毫不夸张。
用冰水洗了几遍脸才好转。
第二天走出学院，她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显然是在等她。
贝栗脚步顿了顿，随后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驾驶座的卡修斯对她微笑着说：“请上车，贝栗小姐。”
他温和而礼貌，仿佛昨天那场通过邮件进行的、尴尬到让她无地自容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早上好，卡修斯先生。”
贝栗低声说，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目光规规矩矩地看着前方，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太僵硬。
“早上好。”
卡修斯又回了一句，语气好像多了一丝愉悦。
车子汇入车流。
憋了一晚上的道歉，必须当面说出来。
贝栗在心里反复措辞，最后找准时机语气歉意地说：“卡修斯先生，关于昨天那封邮件……我很抱歉，我误听了些不实的信息，就对您妄加揣测，说了非常失礼的话。请您原谅。”
卡修斯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微笑。
“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而已，已经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声音听起来甚至比刚才更温和了一些。
贝栗点头应了一声，仍是窘迫，不再说话。
车子停在商场外。
“贝栗小姐。”卡修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成功让她开门的动作顿住。
贝栗转过头看到卡修斯从后座又拿过一个纸袋，和昨天那个装三明治的纸袋一模一样，递到她面前。
“您的午餐。”他看着她，“希望今天也能合您口味。”
贝栗抿了抿唇，伸手接过纸袋，低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祝您今天愉快。”
……
-
兼职时间两个周，今天是兼职的最后一天。
通常是晚上11点下班，但是今天9点店长就给她结工资提前下班了。
贝栗收到金额，兴冲冲地走出百货商场。
想去面料店看看还开不开门，同时拿出手机准备给卡修斯先生发一封邮件告知，以免他按11点的下班时间过来，白等一趟。
但是刚一走出商场明亮的玻璃门，就看到黑色宾利静静地停在路边。
贝栗的脚步和思绪都顿住了。
现在才九点。
她以为卡修斯会按照她往常的下班时间，至少一个多小时之后才会出现。
是知道了提前下班的消息……还是一直等着？
副驾驶的车窗无声地降了下来。
卡修斯先生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向她，弯起唇角露出迷人的微笑：
“看来今天结束得比较早。上车吧，贝栗小姐。”
贝栗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提前下班？”
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直觉。”
卡修斯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即又自然地补充道，“而且，学期末的兼职临时调整时间，很常见。”
贝栗没有再追问。她知道问不出什么。
目光看着前方，卡修斯问道：“是回宿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