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守白…”李容脸色憋得涨红,手抵在丹姝肩头,将人推开一点:“我,我这不是怕惊动别人,谁知道你上来就,就下黑手!”
“嘘——!”丹姝听到一阵甲胄之声,赶紧将人挟住躲在了屏门后。
夜色中,李容咚咚的心跳几乎透过薄薄的皮肉叩击在她掌心。
二人贴在一起,李容无端生出些心虚的念头,侧首看去,丹姝正静静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几乎快要被气笑了:“你再喊啊,被那些侍卫逮到,你我也去跪王城好了……”
李容尴尬的挪开视线,拍了拍她掐在自己颈间的手:“我,我一时没注意嘛……”
“你是要来寻我?”
“不然呢……”李容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来意:“今日我去茶肆,听闻盛国与燕国有了战事,师赢离府正是因为此事!”
“燕国王城乱了?!”丹姝心头一慌,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
“那倒不至于,只是燕国怕是不太平了,盛军兵马强悍,已经连下十五城,我,我想着你牵挂之人怕是有些危险,所以——”
丹姝已然慌了神,眉心紧蹙:“燕国危,燕国公子又如何能平安,我得赶紧走!”
见她身上背着铁剑,转身欲走,李容赶紧将人拦住:“守白!”
他拽住她的袖子:“你,你先别慌,盛国此举未必真的要吞燕……”
“列国纷争,从来都是远交近攻,如今战事大捷,以师赢的性子不会止步于此,燕国王城危矣。”
李容第一次感受到丹姝如此刻般的急迫,轻微的颤抖和通红的眼睛,都证明了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师兄,你得帮我!”丹姝蓦地握住了李容的手。
“我,我怎么帮你?”李容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撇不开:“你说如何帮?我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
听见他的答复,丹姝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我们先出府!”她攥着李容的手不肯松开,几乎是强硬地带着他翻出了府。
二人绕开打更人,躲在街巷的暗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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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烦你替我备马,我要去燕国!”丹姝神色郑重。
李容大惊失色:“现在?”
丹姝点头:“我一刻都等不得了,早就该回去了,如今已经晚了三个月。”
明明同他说好,三日之期……
“备马自然容易,”李容挠了挠头四下望了望:“…可我们,要怎么出城?”
青溪公已经在盛国安定下来,若非荀英伤了腿,他也会随着青溪公一同搬出去。
李容自然可以替她寻来马匹和一路的补给,但是如何出城呢?
“凭这个,”丹姝掏出一枚令牌,声音恳切:“晦明,帮我。”
李容借着月色看清了上面华阳二字,点了点头:“守白,你在这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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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李容便牵来四
匹马,顺便还带来了两件盛军所穿的甲胄:“这下师父真是要操心死了,已经有一个卧床不起的了……”
丹姝看出这几匹马脚力应该属于上乘,冲他感激一笑,手脚麻利地换上衣裳:“等回来,我亲自给他老人家赔罪,他若要打你,我替你顶着!”
李容摆摆手,背好剑:“我哪里用你顶,还能打死我了……”
“哒哒——”
守门侍卫正昏昏欲睡,忽然两道黑影逼近,斥声还没说出口,就被对面的人抢了先。
“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来人气势先压住了守门将士:“敢问二位是?”
“这是我们丹伍长,要出城递送消息。”李容压了压声音说道。
守门将士互相瞧了一眼,不过是个伍长,倒也不是什么大官:“如今已近丑时,有什么事等明天吧。”
“大胆!”丹姝忽然提高了声音,将在场诸人吓了一跳:“如今与燕交战,延误了消息你能担得起?!”
“你一个伍长,能有什么机密消息要递送……”守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也不看看是谁府上的伍长!”丹姝掏出令牌,火把摇曳的火光映出令牌上的华阳二字。
“这,是华阳侯…要不要开城门…”守将有些迟疑,不太想得罪人。
“若是真的要有要事……”
“还不打开城门!”丹姝见其松口,便扯了扯缰绳,马匹有些焦躁地踏了踏蹄子,威势如这黑沉的夜一般压迫着守将。
“罢了罢了,开城门,你我几条命能得罪华阳侯手下的人——”
厚重的城门打开,丹姝心头一喜,急迫地纵马越过,疾驰离去——!
*
燕王宫,兰台殿。
诺大的宫室中只点着一盏灯,灯盘中的灯油几乎燃尽了。
厚重垂幕层层叠叠,笼住了这一豆烛火。
一个单薄的身影趴伏在榻上,只露出一团云似的发。
身影没有起伏。
“咱们不会被治罪吧……”两个鬼鬼祟祟的小黄门摸进了兰台殿。
“嘘,夫人吩咐了,咱们只要看一眼就成……”小黄门脱下靴子,踩在已经落了灰尘的殿台上:“夫人说,兰台殿定然有鬼,咱们若是发现了不对劲,回去定然重重有赏。”
“可他毕竟是公子……”
“闭嘴,我们又不是要刺杀,只看一眼就走……”
殿门被一双手推开,二人没料想到殿内竟然比外面还要黑,没了月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只能凭借记忆摸向宫室,撩开一两层垂纱,他们终于看见一张红漆榻。
和榻上的人。
“婴公子怎么看着跟死了一样……”
“嘘……”
两个小黄门轻手轻脚的摸向床榻,却见层叠的华服下空荡荡,根本没有人!
一盏烛光在黑暗中亮起,雪白的面庞蓦地出现在小黄门身后,眸似浓墨。
“鬼啊!”
灯盏被打翻,玄霄抬手制住一个小黄门,将他反手锁在背后。
另一个小黄门吓得慌不择路,撞上床榻滚进纱帐中,腿撞上了屏风,翻下来被猛地砸中脑袋。
死了。
另一个小黄门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公子!公子饶了奴吧,奴……”
“说,谁让你们来的!”玄霄额角被灯盏砸到,磕出一个碗大的伤,只是却并没有血流出来……
这具身体死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流血呢。
小黄门咽了咽口水,目中闪烁,只觉得婴公子的手冷的像冰,没有一丝活人气:“是,是……”
“不说是吧,那就永远不要说了。”玄霄扯下纱帐,勒在小黄门齿间。
兰台殿守卫被殿内动静惊动,叩了叩殿门:“公子?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玄霄没有说话,力竭地摔坐在榻上,随着丹姝给他的那棵仙草效用淡去,他对这具躯壳支配能力越来越差。
脸色青白到已经没法见人了……
好累。
那日丹姝离去后,玄霄的异样自然引起王宫中另一位夫人的注意,数月来试探不断,快要瞒不住了。
他不可能永远拦着生母兰花夫人和燕王,直到一月前燕王闯入兰台殿,玄霄只能用匕首划开自己的脸,以证明他真的疯了。
兰花夫人被吓晕过去,燕王则大怒,将他关进了兰台殿。
从此后,兰台殿就变成了鬼宫。
可他依旧逃不出去,宫外守卫日夜巡查,他的身体开始越来越难以挪动,已经连宫墙都翻不出去了。
可兰花夫人不肯放弃,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来争王,即便是疯了也要治好!
玉腕夫人也不肯放过他,疯了怎么够,死了最好。
她买通了婴公子的乳母前来试探,若非玄霄无需夜眠,怕是已经被人发现秘密。
“丹姝,你在哪……”
玄霄眸中死气沉沉,像一缕幽魂靠在榻上,冰凉的指尖摸了摸颊侧那道长长的伤口。
这具身体失去活力,伤口也自然不会愈合。
她看到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会不会被吓到……
“三日,不是你说的三日吗!为什么骗我!”玄霄愤恨地砸向床榻,即便床榻被砸穿,即便皮肉被断裂的木头刮破,他依旧浑然未觉。
小黄门惊恐地看着玄霄,好像看见了鬼。
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想必此刻已经去回禀兰花夫人了。
这一次,他肯定瞒不过去了。
小黄门艰难地往后蹭,却见玄霄幽幽站起身,推倒了宫室内的数座九枝灯。
灯油如蜿蜒的河,流向四面八方,那道修长的身影提着玉盘灯一步步逼近。
“唔唔!”小黄门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玄霄走到他身前,蹲下身解开了束缚他的纱帐:“不想死,就赶紧滚吧……”
小黄门涕泪横流,手间一松便连滚带爬地跑出内室,临踏出殿门时,忍不住回头:“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