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点火光落下,炽热的火随之燃起,顺着灯油追向四面八方,灼热的火如群蛇纠缠,一瞬便舔到他脚下。
炽烈如割开皮肉,那人已经消失在层叠的纱帐后……
丹姝,我没办法去找你,若是你听到了燕国公子薨逝的消息,便去王陵寻我吧。
只希望这具身体不要烧的面目全非。
那样就太丑了……
第75章 劈棺
盛国,华阳侯府。
阿虎看着空空如也的院落,脸色阴沉:“说,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守卫立时跪下:“姑娘,是我等没有看好人,属下领罚!”
“罚?自然要罚!”阿虎目光扫过跪倒一地的侍卫:“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夜人还在,但是今早来送朝食人就不在了,住在另一个院子的丹姑娘的师兄也不在了……”
阿虎闭了闭眼,主人离开前特地叮嘱过一定要将人看好了,如今主人不过离开月余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溜了……
“姑娘,可要全城搜捕?”
“最近与燕国交战,盛国还算平稳,莫要惊扰了王城中人。”阿虎摇了摇头,她记得主人离开时曾叮嘱过,若是燕国有信传回来,要立时拿给丹姑娘看。
可她手下迟迟没有收到燕国回信,是丹姑娘等不及了?
“你拿着我的手书,飞鸽传书于间人,若是遇到丹姑娘与她的师兄,便将人拦下来。”
“是,”侍卫领命,忽而又问道:“传信与哪国间人?”
“燕国。”
阿虎离去时,又叮嘱了一句:“不要伤了丹姑娘与她师兄,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若是起了冲突——”
“便宜行事。”
*
风沙席卷,一片乌沉沉的云压在丹姝头顶。
“守白,歇一歇吧…我们已经赶了许久的路了……”李容面有菜色,连日赶路,缰绳已经快要勒断了他的手掌。
声音被风声撕扯得破碎——
前方灰色的背影慢了下来:“吁——”
丹姝扯下覆面的纱巾,唇间也满是因干渴生出的皱褶:“好,我们歇一歇。”
她将水囊解下,想要递给李容,却见他塌了腰趴在马背上:“晦明!”
“师兄真的不成了……”李容伸出手来摆了摆:“咱们已经日夜赶路快十天了,幸好马匹还能替换,不然……”
丹姝想要将他扶下来,却见他摇了摇头:“我下去就上不来了,让马歇一歇,我们再接着走……”
手指散去他发间的尘土,丹姝蹬着马蹬翻身一跃坐到了他身后!
“哎,你干什么?”李容想要坐起来,手被缰绳勒得一疼。
“别动。”
丹姝叹了口气:“师兄,谢谢你。”此前她喊师兄多是调笑之语,如今是真的心怀感激,喊出这一句。
“谁让我是你师兄呢,嘶——”李容手一疼,就见丹姝一圈圈散开他紧握的缰绳。
掌心已经勒出血痕,一滴滴冒着血珠,带着凉意的药粉倒在掌心,霎时一阵刺痛蔓延。
“忍一忍吧——”丹姝垂眸替他吹了吹。
李容咬着牙将泪意憋回去,掌心拂过一阵轻飘飘凉意,吹散了痛意。
她低着头那样认真。
“守白,我们此行去燕国,要见的是你什么人啊……”李容眼神有些闪躲,含糊问道。
“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怎么?”
“啊,没没,”李容想要摸摸脑袋,却忘了自己两只手都被丹姝捧着:“啊呀!”
细长的狐狸眼痛的弯成月牙,含着点点泪光:“疼啊……”
“你就不能别这么冒冒失失——”丹姝扯住他的手,用干净的绸布替他裹好伤处。
“我,我这不是忘了吗……”李容撇嘴,眼睛盯着二人搭在一起的腿。
丹姝解下水囊,掐住他的下颌:“我给你拿着,快,喝口水。”
“我又没有残废,”李容嘟囔着,还是顺着她的姿势润了润喉咙。
喝完丹姝直接用袖子给他一抹,便跳下了马。
一边给马喂了草饼和水,一边盯着不远处的官道:“再往前或许会跟两路大军碰上,咱们得另寻一条偏僻的路绕过去,先在前面的村子将食水补好……”
二人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再过三日想必就能看见燕国的边城了。
一路而来,逃荒的流民和奴隶成群,丹姝背上的剑从没离手过。
李容歇了一会,坐起身招呼丹姝:“守白,我歇好了,咱们走吧!”
“来了!”
.
.
压在头顶的乌云中,闪过几道闷雷,终于还是落了雨下来。
如碎星砸落泥水。
丹姝带着斗笠,雨水顺着蔑片的缝隙流入她发间,衣衫已经湿透裹在身上。
“守白……”
燕国王城外挂着白幡,天将破晓,那抹白逶迤而下如残雪旧霜。
“守白……”
“等天明我们就进城。”丹姝知道到底是出事了,但她知道自己离开时,玄霄寄居的那具躯壳就已经死了……
他会没事的。
雨势越来越大,雨幕顺着斗笠流下,潮气扑面而来,丹姝扯了扯缰绳正准备进城——
路旁冒出几个穿黑衣的人,丹姝心头一紧,拔出剑:“晦明,过来。”
李容知道自己斤两,赶紧打马行到丹姝身后:“这些人来者不善啊……”
“丹姑娘?”为首的黑衣人在十步开外,停住了脚。
“你们是?”丹姝不敢放松警惕,暗暗忖度这几人的来意:“师赢的人?”
“是,我们是主人安插在燕国的间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望见谅,”他们身穿黑衣,以布巾覆面。
“燕王城已经乱了,此时不宜入城,丹姑娘不要冒险了。”
“我今日一定要入城,若是你们拦我,就得问问我的剑了!”丹姝扯住缰绳,不肯退让。
雷光‘轰隆’一声,映亮了雨幕中对峙的几人,剑锋闪着寒光,劈落迎风的一线线雨水。
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逐渐形成包围之势,对面只有两人且日夜兼程,铁打的人也不可能对上他们还有胜算。
李容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守白!”
丹姝按住躁动的马:“噤声。”
为首的人还想再劝,最好不要拔刀,毕竟刀剑不长眼:“王城中此刻人人自危,二位不要执迷不悟,现在进城风险太大。”
‘铮——’
丹姝拔出剑,却不是对着他们,而是横在自己颈上!
“且慢!”
“丹姑娘,将剑放下!”
对面的人顿时慌了,信中明确说人不能出事!
丹姝不曾挪开剑锋:“城中挂白幡的是谁?!”
“这,是燕国婴公子。”
丹姝浑身一震,尽管知道事情尚且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仍是呼吸一滞,连绵的雨捂住了她的心肺。
她顿了顿,喉中几欲颤抖:“为何?”
“据我们的消息,是燕国婴公子疯癫多日,于半月前自焚于兰台殿。”
李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丹姝就是为这个婴公子来的,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她。
他们来晚了……
只是她面上满是雨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泪:“守白,你…”
“传给你们的命令,是不是要将我活着带回去?”
“是,所以烦请丹姑娘不要为难我等,且那位婴公子已经死了……”
“今日我一定要进城,不然你们就带尸体回去吧——”丹姝厉声打断:“你也说了,公子婴已经死了,我只是要偷一具尸体出来,他死了半月,此刻已经不在王宫之中了吧。”
“这……”
手一抬,那刀锋割在丹姝颈上!
“守白你干什么!”李容急迫地要打落她的剑,被她单手制住。
血混着雨水流下,滴入地上的泥水坑中。
“好,好!”为首者赶紧应下,以防丹姝更过激的举动:“丹姑娘先将剑放下!”
丹姝知道自己一定要先说得清楚明白:“我不进王城,我只是要偷一具尸体出来,此刻燕国边城交战,燕王自顾不暇,王陵守卫松散——”
为首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平稳,知道她是在冷静地同他商量,便道:“是,婴公子薨逝不过半月,停灵之期未过,此刻墓室,墓道还未曾封闭,若是,若是要将尸体偷出来要尽快,我们出一人将姑娘带去王陵,我与剩下的人引走周边守卫,剩下的就看姑娘自己了……”
丹姝点头:“好,我与师兄,外加带路的这位壮士,三人足够了。”
李容还没从方才剑拔弩张的境况中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般轻易商量好,要劫走燕国公子的尸首。
就,就这样商议好了吗?
“我们会替姑娘准备好马车与出行令牌,寅时在王陵外接应,过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