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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云鉴_烬天翼【完结+番外】(492)

  端木若华眼帘微垂,亦叹了一声。心下泛起点点疼意。“沉疴欲散,纵需时日,尚可调治,唯心病难医……文大人心系百姓,为相多年,殚精竭虑,本为病弱之身,少有生气。绿儿的死于他许是剜心之憾,一时生气散尽,只余倦怠缠身,便随心性放任自己了。”

  南荣静眸中掠过微光,听得所言,忽而开口道:“若是因情之一字,影网暗中以蛊控人,其中情蛊相关,我所闻有情人蛊、情人泪蛊,还有一味忘情蛊……可叫人淡去心中情丝、渐忘执念之人,情忘了,因情而生的死意应该也会跟着淡了。”

  蓝苏婉听着,眉间微蹙,本能地生出几分抵触。然目光触及坐在她对面、眼蒙黑纱、一动不动的黑衣少年,指尖又缓缓蜷起,一时未发一言。

  端木若华却未见犹豫,已然摇了摇头。“以蛊控人心,实为邪佞之举。如此操控他人心神,为达自己目的,未免自私倨傲、过于狂妄,此举不可为。”

  南荣静闻言眸色骤冷,眼帘微抬觑向白衣人,语声亦已透出寒意:“那宗主是还有别的办法,来消除文墨染心中死意么?”

  第393章 莫道桑榆晚

  雪落时,左相府邸内更显静谧。

  白衣白发的女子站在院中,看着文墨染房外院墙一角,数棵红梅开到极致,花瓣被雪所覆,醴醴艳色若隐若现。

  梅香清冽。

  多日来庞杂纷扰的思绪似乎飘远了一些,满目幽静。

  眼蒙黑纱、脸覆铁面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伸直了手臂为她撑着伞,一动不动,静默僵硬。一如逝去这三年多来。

  雪还在下。

  端木若华来此替文墨染看诊医治已有十数日,房内呕血昏迷之人初时在点水针下,当即便醒转了过来,能饮下药石、米水。

  然未久又再度呕血昏沉,即便再行施针,亦难当即醒转,此后行针效用更是一日差过一日,到今日药石难进,榻上文士整日昏昏沉沉,所食水米已越来越少。

  愈见虚弱。

  那日于雪胎梅骨酒肆内,除去忘情蛊,白衣人并未能说出更好的办法。

  最后南荣静与端木师徒不欢而散。

  而后端木若华便带着身旁少年人前来左相府邸,为文墨染看诊医治。

  南荣静郁气之下,宿在了洛阳城内毗邻此街的一家客栈内,耐着性子观望等候。

  转眼到了年关,除夕夜临。白雪皑皑,覆了满枝。

  若能登高望远,便可见洛阳城内的青砖红瓦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雪,映着家家门前贴上的春联、挂上的宫灯、燃起的灯烛,晕出一圈又一圈朦胧微光。照得覆雪的瓦檐半明半暗,既喧嚣,又安稳。

  暮色未沉时,长街两侧的老树上已挂满了迎新岁的红灯笼,烛火在纱笼里不时跳跃,随着更夫的梆声响起,这洛阳京城的街巷间反越见烛火,越见亮堂,越见喧哗。

  卖糖水的挑子在街角冒着白汽,裹着芝麻的麦芽糖香混着家家户户飘出的屠苏酒香,顺着朔风飘散在大街小巷。稚子孩童三三两两,举着纸糊的鱼形灯从巷口窜出。人影幢幢,笑语喧声。

  蓝苏婉寻来了左相府,提着一篮食盒,带着两只分别装着清茶和桃花酿的玉白酒壶。

  端木若华看见她,移开了望在那几株红梅上的目光。与守在文墨染房门前的骁骑统领穆流霜点了点头后,带着身后少年人迎她。

  相府后院修有一栋书阁,是叶征所赐,高过洛阳城内寻常人家的宅子许多。

  蓝苏婉朝那高高的书阁看了过去:“我们去那里吧?师父。”

  端木若华看了一眼,并不多言。点了点头。

  腕间银丝射出,蓝苏婉足下轻点,身形极轻快地掠至了书阁屋顶之上。

  蓝衣的人在屋顶上扫开一小片雪,从怀中抽出褥子来垫上,便取出了食盒里自己亲手做的几样小菜,再那两只酒壶。

  端木若华随后掠身而至,落步无声,白衣白发落下时便同夜空中的飞雪一样轻。“枭儿,上来。”

  黑衣少年紧随其后而至,稳稳落在了女子身后、屋顶的一条垂脊上。

  “今年的年饭,我们就在这里吃吧?师父?”蓝苏婉语声平和而轻柔。

  端木若华看着她,目色温然,再度颔首。在她铺好的褥子另一边半曲膝侧坐下来。

  书阁屋顶坡度不显,攒尖顶往外微微翘起,低谷趋平,因而褥子上的酒菜放得很稳,搁在食盒中的竹箸、酒盏亦平稳。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屋顶摆上了酒菜的褥子两侧,脸覆铁面的黑衣少年坐在了白衣人斜后方的垂脊上。

  蓝苏婉拿着只装清茶的那只酒壶为白衣人倒了一杯,双手递来。“只是茶,来时刚煮,还是热的。师父请喝。”

  端木若华接了过来。又从蓝衣的人手中接过了递来的竹箸。

  蓝苏婉又为女子身后的黑衣少年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去竹筷。

  眼蒙黑纱之人在端木若华的指示下木讷地接了,温顺地坐在白衣人身后,自顾食饮。

  幽雪轻轻飘舞。四下喧闹,满目清寂。

  “即便师父亲自出手,文大人至今仍无什么起色么?”

  目有黯色。白衣的人轻声言:“昏沉日久,不见半分好转迹象,更未流露丝毫求生之意。”

  蓝衣的人听罢便默。

  “会有办法的。”浅酌了一口杯中桃花酿,蓝苏婉看着眼下喧闹的洛阳城道:“若时日将尽,已难转圜。为了师弟,师父可否听从南荣静之言?”

  白衣的人未应声。

  长街灯火离离,到处可见宫灯摇曳,到处可见人影绰约。叫卖吆喝、稚子童言,虽远亦近,声声在耳。

  端木若华看着眼前的景,景下的人。寥落,沉寂,终归静默。

  蓝苏婉未再执言,转而平声慢慢道:“自天隆十年的除夕夜起,便只有我陪着师父过年、陪着师父说话了。”

  心中疼意难免,恍然间似闻紫衣人儿的笑语嘻声,绿衣之人的平声叮嘱……

  还有回头望去,身后所见那黑衣少年沉静温和的语声。

  于今,皆已不闻。

  “不知不觉,数年已过。”蓝苏婉望着眼前飘飞的细雪、雪下繁华喧嚷的京城街巷,柔声笑着道:“转眼已是天隆十四年的除夕了……”

  回转头来,看向身旁发白如雪、样貌却仍旧年轻的白衣女子,蓝苏婉轻言道:“逝者已矣,再难回还……弟子只盼,来年的除夕夜,师弟能醒过来,与小蓝一道,陪着师父说说话。”

  心上一疼又一悸。

  端木若华岂会不明她言辞间所含深意。

  终是满目殇沉。久久未言。

  恍惚出神间,不知是谁家先点燃了第一挂爆竹,炸响声滚过整条长街,把檐下的积雪都震得簌簌然落。

  紧随之,满城的爆竹声纷至沓来,伴孩童嘻嚷、随处可闻恭贺新春的祝词,一起噼啪作响,使得洛阳城内一霎时热闹得喧嚣沸腾。

  “师父,新岁了。”迎着四下的爆竹声、或近或远的喧沸人语,蓝苏婉看着白衣人与她身后的黑衣*少年,温柔笑言:“祝您和师弟朝朝暮暮,执手相依,岁岁年年,喜乐常伴,鹣鲽情深,余生暖意。”

  白衣白发之人回望于她,眸光颤过一息后,漾起一圈又一圈透明的涟漪。

  不多时,端木若华极轻地“嗯”了一声。“枭儿,会醒的。”

  次日元正。入夜时叶征竟亲自到了左相府,探看了昏迷中的文墨染。

  病情已然极危厄。

  端木若华领少年人守候在文墨染病榻前,看着榻上的文士,于昏迷中不时蹙起的眉。

  唇白若纸,面色青晦。

  今日已是第三次为他行针。

  下针时指间所凝元力更多,随银针灌汇入心脉、经络、周身要穴,水迢迢之力随之流入全身,涤荡在文墨染体内。深厚绵长。

  榻上文士的呼吸也随之深长了少许,不时蹙起的眉已然舒展开了。

  此番行针之下,端木若华知文墨染此刻必是醒着。

  斟酌良久,白衣的人于榻前慢慢道:“皇上若无大人从旁辅佐,朝堂政事纷纭,恐令其日渐心力亏耗,终至难以为继。其损之重,远逾断臂之痛。”

  脑中犹忆叶征此前离开时的面色,满面倦怠,眸中已然无光。

  “夏羌虽已止戈,陛下亦拟策善待入夏之羌民,然政令推行滞涩,下层官吏或阳奉阴违,或难见成效,细务之间弊端丛生。闻宁州一带,羌民初怀希冀,见此光景反添失望,其怨不减反炽。若无得力之人督理其事,补策阙漏、推政令落地,夏羌两族嫌隙将如何衍变,实难逆料。此策本为平怨,最终是福是祸,亦未可知。”

  既是心怀大志、怜苦百姓之人,昔日之志,阅尽千帆,历经世事,可还尚在?

  “况大战之后,本当休养生息,然何以疗愈疮痍、抚绥万民,至今尚无定策。更兼夏羌之战,大夏兵卒殒命者众,家中有父兄战殁者,无不深恨西羌。此刻正处民怨最盛之时,强推善待之策,一则阻碍重重,二则易激起民愤。如此困局,该当如何破解?”端木若华一面思忖一面看着榻上文士,久久,终于见得文墨染唇间微抿,眉间有意识地细细蹙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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