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Caspian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还想去见他。”
江月棠不知道她刚刚才知道的陈年恩怨,应该从什么地方跟Caspian说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
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混着孟长洲车上的雪松味,和Caspian常用的那种FlorisLondonNo.89香水……佛手柑和橡木苔的味道,不知怎么就悄悄萦绕了上来。
这两个男人对她的控制欲,简直是暗中交叠……让她不得喘息。
“你误会了,我和孟长洲,现在只有恨。”
Caspian却不信:“你们东亚人,总是分不清爱和恨。总在痛苦里确认被爱,在羞辱中寻找关怀……你们的小孩,不都是这么长大的?”
江月棠简直觉得他说得莫名其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甚至想问,他又在哪本盗版心理读物上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三流学院的学刊论文,能得出这种结论?
“既然是恨,还有什么好当面说清楚的?”
Caspian十分坚信自己的道理,还专门讽刺道:“我不明白有什么厌恶和恨意必须当面解决,开枪除外。”
江月棠闻言,反而苦笑:“你以为……我没有朝他开过枪吗?”
Caspian低声道:“总之……我不想你去。”
“我知道,你想要的爱是支持和托举。”
这个阶段,Caspian已经为她铺好了所有道路。提供的条件优渥,几乎能让她毫无阻力地实现梦想。
今晚的宴会,是他的主场。他筹备了许久,原本打算在全场注目中,正式宣布婚期。他做足了准备,也压下了所有不安与争议。
见江月棠还是沉吟不语,Caspian终于忍无可忍:“孟长洲?他所谓的爱,不就是圈养?他有给过你自由吗?他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了吗?他本应该是你的兄长,是家庭中的教导者,课他教会过你什么?他只是在用身份便利,满足他自己……”
但这些话一出口,Caspian便后悔了。他知道那是她的伤疤,而他,竟一时失控地揭开了它,实在太不绅士。
于是,还有更多的委屈,只能咽下。
他本想问她:“我没有权利痛苦吗?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不配让你,在我精心筹备的晚宴上,避开那个伤害过你的人?”
“为什么他的爱就是爱?我的就不是?”
“你们东亚人的眼中,非得爱恨交加、痛彻心扉,才算深情吗?”
可这些话,他都没再说出口。只是沉默着,低头抿了抿唇,把所有委屈,一并吞了下去。
“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甚至……你和孟长洲很像。你们都,非常想掌控我。”
可她最想逃离的,正是这种不被知会、不被询问的命运。
她不要从“孟家的被豢养者”,变成“政治家的展示型妻子”。
看见江月棠的神情,Caspian已经猜到大半。却还是不相信她心里却是已然只有恨意。
他想做最后的挽留,但话出口时,也变了味道:“你说你开枪打过孟长洲,你觉得就凭他……能真的原谅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江月棠还没来得及做答。
就听见门外的化妆师在敲门:“准备登台咯!我们可以进来帮您补妆吗?”
江月棠:“请进”
两个年轻的小化妆师原以为能看到准新郎新娘的甜蜜氛围,结果一进门,便察觉空气里的异样,互相看了一眼,飞快收起笑容。
房间静得几乎没有人声。小化妆师怕气氛太僵,默默走到窗边,把丝绒帘子拉开。
玻璃窗外正对着楼下的主舞台,《哈姆雷特》接近尾声,演员低声咏叹。
Caspian忽然轻声接上了一句台词:“Opheliadeservedpeace.Sodoyou.”
(奥菲莉娅值得拥有安宁,你也一样)
他转头看向江月棠,声音温柔:“Itendstonight.”(今晚,一切都该结束了。)
江月棠看着镜子里刚刚完妆的自己,容颜姣好,首饰精致,一身银裙,确实像一个准新娘。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音乐再起,她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
化妆师以为她是准备登台,连忙将一对白色丝绒手套递上。
Caspian跟在她身旁,两人并肩前行,步伐一致。
帷幕缓缓掀开。
一瞬间,仿佛连脚步声都被厚地毯吞没了,万籁俱寂。
正厅穹顶吊灯黯下,整座宴会厅陷入短暂的黑暗,唯有一道白色的追光灯,从高处缓缓落下,像是剧院穹顶缝隙中洒落的一束月色,冷冽、肃静。
灯光精准地落在江月棠身上,将她身上的银色鱼尾礼服打亮成冷光浮影。
她站在旋梯顶端,背景是一整面厚重的红丝绒幕帘,在光线与黑影之间,仿佛从十九世纪走出的女主角。
裙摆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如夜色中漂浮的水波。
那座旋梯是黑色锻铁铸造,曲线优雅,从她脚下蜿蜒而下,通往主舞台中央。
台下数百双眼睛仰望着那一点白光所聚。
Caspian站在她身侧,安静看着她。
他还以为,这一刻终于如他所愿……甚至已经抬起手臂,等待着她挽上来。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与未婚夫携手走上舞台的时刻,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她的掌心前,她的手突然一侧,避开了他的手。
他愣住,动作停在半空。
没人看到,他掌心慢慢收紧,指节泛白。像是试图握住什么,又像什么都握不住。
追光灯依然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剪影。
江月棠独自踏下台阶,从白色的光影之中,一步步走出……绕开台前。
Caspian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过自己,缓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如约赴宴。
却不是作为新娘,而是以审判者的姿态,拖着最华美的裙摆,独自走入黑暗。
孟长洲站在昏影之中,像根本没在看她。可她裙摆划出的银弧,却准确无误地扫过他的眼镜片。
像清冷的月光,在他的金丝眼镜上跑了一圈。
她走到了长桌尽头的位置,停下。
台下寂静一秒,然后气氛仿佛被什么点燃。
有人惊呼,有人错愕,有人交换眼神,有人本能地看向还站在追光灯下的Caspian。
第27章
江月棠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孟家的席面……甚至,直接坐在了孟长洲右手边。
周围宾客,错愕的眼神交换,如一场在深水下发生的躁动。
目光像密不透风的暗流,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汇聚过来。
在场政商名流不少,却也都一时问猜不透:孟长洲把养妹嫁给Caspian,现在又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干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联姻,化解两家几十年的恩怨,方便未来合作,那为何他们每次共同出席公开场合,彼此问的张力总是肉眼可见?
Caspian被江月棠“丢”在台边,却英挺如故。
他向来宾微笑致意,连失落都保持着克制的优雅。他抬了抬手,主持人便立刻领会,立刻上台接管场面。
台上灯光迅速切换,PlanB启用,原定的婚期公布环节,就此取消。
小提琴重新拉响。聚光灯再次旋转,仿佛一切都被强行拉回到了“正轨”。
这本就是一年一度的非正式会晤,哪怕风向微变,也不妨碍中外名流继续在聚光灯下周旋博弈。
Caspian转身,落座英方席面。
香槟塔层层叠起,水晶杯在灯光下泛着金光。他却只能隔着这一片流光,目送江月棠和另一个男人并肩而坐。
舞台后方的长袖舞伶缓缓登场,灯光滑过帘幕。
但真正的好戏,却不在舞台之上。
此刻,Caspian还不知道,他亲手剪辑、反复修改的告白视频,早已被朗山家族悄然替换成一页“不可跳过”的投影内容。
家族的“微调”,就这样优雅、轻松又冷漠地踩过他所有的真心。
朗山家族之前安排Caspian和江月棠订婚,原本就是一场文化作秀。
但他们要的,从不只是一个“唯美的中英爱情故事”。
港岛回归前夜,洋行体系逐步抽身,朗山家族仍执港英旧制余威,自诩金融代理人之首,风头无两。
可就在权力交接的混沌期,被孟家联合漕帮清场,顷刻出局。整个家族视此为奇耻大辱。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此后的恩怨代际相传,直到今晚。他们又要暗戳戳搞事报复。
朗山家族真正的“重锤”,正躲在帷幕后方,那段即将播出的“私密”视频。
宴会厅里,临时搭建的媒体操作席后方,一群媒体人正在调试设备。
一个秃顶的中年白男,一边用英语低声交谈,一边用油腻的手指点开笔记本。
那段劲爆的私密视频即将在大银幕上播放。而他,早已反复“欣赏”了无数遍。若不是担心牵连自己,他早就点下保存,带回家“独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