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瑶拉住她，焦急道，“表姐，我的身子没事，是...是宫中密道的事情。”
鹿云野祖母入冬以来，身子衰落的很，神智也有了些迷糊，前两天刚起了精神，恰鹿云野三叔从马上掉下，差点一命呜呼，老夫人又吓的开始说胡话。
今日上午，到了请安的日子，半月一次，再天寒地坼，也要出门，再者还有鹿云野父母也在府中，恰婆母今日侍疾，她进了鹿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早已颠倒了岁月，说些前朝的胡话，下面的子孙不想纠正行将就木老人的话，又因着三房那边日夜折腾，堪堪保下命来，众人都力不从心，等着公主站在窗前，才猛然惊醒。
鹿老夫人听着屋中一静，浑浊的眼珠迎光看去，只觉回到了大军杀入宫城那日，龙椅之上的人早已不是皇兄，她也不是公主，身后躺着兄弟姐妹的尸首，丈夫已死，幼儿被夺，脸颊两串湿润如何也干不透。
鹿老夫人胆战心惊，脑海中似有烟花不停绽放，细枝末节的，绚丽的，转瞬即逝的，她忽然想到什么，膝行往前，紧紧抓着金线绣着如意纹衣角，迫不及待吐露着，“圣上饶命，臣女愿以秘闻换我母子两人活命...”
鹿老夫人喃喃自语，又似看到迎光之处是个女子，心下大骇，这个事儿她决不能说，当年宫城之中交易的不止先帝一人，片刻后这事又忘了干净。
婆母大惊，欲要捂鹿老夫人的嘴，被凌舒瑶打发出去，鹿云野前些时日忙忙碌碌，她起先以为是她身子不便，他有了异心，一番打探，居然涉及鹿老夫人当年与圣祖父事宜。
凌舒瑶将婆母打发出去，坐在暗处，似是而非引导一句，便听到鹿老夫人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其中涉及宫中密道。
青璃听完又一次赞叹鹿老夫人胆识过群，形势胶着，一丝一毫都能改变局势，他们需要把这个消息送给宫中听，可祖父，孟青山，鹿云野都陷在宫中，宫门只进不出，怕是已剑拔弩张。
凌舒瑶轻轻抚着肚子，明显是有些不适。
青璃召进婢女，强制安排去休息，“放心。”
青璃看着凌舒瑶出了门，脸上淡定换上了些着急，她直觉此事至关重要，可眼下她如何进得了宫门。
第89章 089 孟母设计
邱嬷嬷风风火火进了院子, 到了小姐面前俯身道，“小姐，孟老夫人下了帖子邀您过府一聚, 说是孟将军递来口信, 不便借他人之口。”
青璃一顿, 忙安排好马车，赶往孟府。
邱嬷嬷和隋嬷嬷坐在马车口, 对视了一眼, 都晓得孟母嘴甜心苦, 她们劝了小姐，可要事在前顾不得这些, 只能她们这些奴婢小心些。
一路顺利进门，邱嬷嬷扯住一个小厮, 问道，“管家呢？”
小厮一张笑模样，温吞吞道，“今年冬冷，管家去采买府中过冬的东西去了。”
“华英嬷嬷呢。”
“华英嬷嬷受了风寒，在屋中静养着。”
青璃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内宅, 布局清新雅致, 廊桥水榭，别有一番意味，青璃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匆匆间放下遐想, 进了后院。
江安斜倚在门口，一身崭新的桃红色绸缎衣，上面绣着翩翩蝶纹, 腕上，耳上，发间都是簇新的饰品，看着青璃，微微撤回了脚，等着青璃一过，立时横在了邱嬷嬷身前。
邱嬷嬷教过江安一些规矩，以前也是本分的姑娘，没想到如今成了如此德行，气上心头，掐着腰便骂道，“你个死丫头...”
江安抬手在耳前扇了扇，颇为挑衅地看了一眼青璃，捏着嗓子道，“老夫人喜静，只允...小姐一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青璃看到过很多种眼神，江安的眼神是算计得逞的快感，她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陷在暗处如吃人的大嘴。
“你们在外面等着。”江安对着邱嬷嬷示意无事，大步进了屋子。
屋内烟气缭绕，烛光也变得缥缈，似是被细密的网子笼在其中，空气似小刀拉着嗓子微微的发疼。
孟母虔诚地在天尊前磕了三个头才起身，坐在上首的椅上，仔细打量着青璃，她养的这个女儿真是貌美，她入了京都这些年，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她的美含着娇媚，吐着芬芳，如露水浸润着的牡丹，花苞未露，便让人小心呵护。
他的儿子，便是呵护的人。
可凭什么呢，她半条命生下的儿子，含辛茹苦的养大，最该孝敬的便是她这个当娘的，可他偏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将她送进道观，白粥青菜，日日念诵，乏味无趣，一眼便看到到死的那天，她不敢想，这个念头却时时刻在她脑海中。
她逃了，跑回家中。
他的儿子心狠，绝不会容忍她回来，就这么惶惶不安中，不知是谁给她暗中送信，上面细细计划着她的一言一行，果然她成功留了下来，青璃被送了出去，贵人只说欣赏她慈母心肠，不求回报。
后来江安来到她身边，更是心里熨帖，眼下好不容易建立的美好，都要因着赐婚要分崩离析，她怎么能允许。
贵人只有一个要求，正合她心意，孟母定了定心神，她将手边的茶推了过去，“坐吧。”
孟母脸瘦骨凸，整个屋子被层层纱布笼着，黯淡下更显孟母刻薄，眼睛锐利地盯着她，看着她坐下，嘴角才溢出一丝笑容。
青璃自幼被她阴奉阳违的打骂，没在她这里得到过温情，自不会有犹豫，没看面前的茶水，直接道，“他留了什么口信？”
能如此平静说话，青璃对过往早已释然，她找回了亲人，寻到了挚爱，她有很多美好要去做，而不是和一个老妇人纠缠过往。
孟青山能为了她放弃骨子里向往的自由，陷在漩涡中，为她争取真相，那她也可以放弃一些心中的不愿，只为事，不对人。
孟母看她如此防备，想到贵人提点，心底更是愤恨，没答反问道，“怎么？连个茶水都不喝了。”
茶盏又往前推了推，青璃垂了视线，回道，“心挂要事，喝不...”
却不想，茶盏内水泛起涟漪，圈圈转个不停，青璃摇了摇头，意识到不妥，忙起身，却晃荡了两下，陷在椅内失了意识。
孟母慢悠悠起了身，走到了天尊像前掐灭了一抹香，诚恳俯拜，念道，“贵人诚不欺我。”
青璃迷糊中之看到眼前光晕不停闪过，身下颠簸，似是往前走去，意识混沌之时，身子一歪，听到尖声埋怨，“沉死了！”
说罢，手一松，她身子往一边歪去，她以为要摔倒在地，没想到另一边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揽过去，动作轻柔，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也想看看孟母要带她去哪里。
昏沉间，不知时辰流失。
等再醒来，睁眼便看到天青色帐幔，视线往外瞧去，方桌圆凳，不着修饰，她一眼便确定她已在宫城之内，可宫城把控，她是如何进来的？
听到动静，江安率先注意到，警惕地走上前，警告道，“到了此时，想跑小命不保，我劝你安生些。”
江安身后露出半个身子，是华英嬷嬷。
江安颇为傲慢的侧身，下巴抬起，“这次还多亏了嬷嬷呢。”
华英嬷嬷似没听懂其中的嘲讽，静静看了眼她，又背身过去。
青璃手脚不再那么软，起身坐在床边，看着江安不在意道，“你们既已如此做，就休要论情义了。”
“你...”江安用手指着她，没看到她气急败坏被背x叛的样子，恨恨了两句，最后放话，“有你好受的。”
青璃哼笑了声，“我是圣上赐婚，内阁大臣的孙女，禁军统领的未婚妻，皇子表妹，我要看看谁给我什么好受的。”
江安眼冒火星，心中嫉恨得欲要撕扯她的嘴，可终究不敢，嘴下秃噜道，“好大的口气，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皇后...”
“...遑论你还未成婚呢。”
话接的迅疾，但青璃探寻出些意味来，然后有些难过，孟青山何其骄傲的一人，幼时父亡，早撑门庭，却连着母亲都未站在身后。
江安看着她脸色不虞，以为说到了痛处，心底痛快了些许，傲慢的转身靠在门口，眯眼盯了外面一眼，不知等着什么消息，半刻钟后，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江安一哆嗦，躲在了门后。
下一瞬，门被推开，两个粗壮老嬷嬷，钳起青璃往外走，华英嬷嬷看出是宫内司杖司的执刑奴，下首狠重，无所不用其极，忙也跟了上去，极为谨慎开口，“奴是被派遣带她来的，老奴要看着她。”
两个老奴眉梢带着杀意，冷冷扫了一眼华英嬷嬷，知道她尊令而已，没说话依旧前行，华英嬷嬷跟了上去。
夜无星月，漆黑笼人，宫城内只有零散的火光，星星点点的，更显扑朔诡秘，寒风呜咽刮着，蛰伏去角落复由周旋四去。
绮春宫，门窗紧闭，皇后与贵妃争锋相对，气势剑拔弩张，又浮着一层焦灼，无声拉扯着，谁也不敢捅破第一层窗户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