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鹿云野想起一件事，小声道，“年后便要考绩，开恩科了，京城中许多世家都在筹谋，忙着收门生，拜恩师，十分热闹。”
孟青山忽然想到前些时日黄朴的难为来，便有些头疼，只道书生就是麻烦。
一连多日，青璃也未见到孟青山，只送来消息顾好自己。
每次都是这么说，她听的耳朵生茧。
她这些时日在和二公主，三公主练习抢等，时间过得飞快，翌日，她不用华英嬷嬷提醒便醒了来，华英嬷嬷正好挑起帐幔，脸上透着股紧绷，小心翼翼道，“小姐，崇文宫停了。”
既如此，青璃也不再起身，“可出了事？”
“只道圣上大发雷霆，皇后赶了过去，然后宫中便下令各处停了。”
青璃怔了一下，心头上思绪有些杂乱，不算害怕，只是大皇子之事被斥责，不知圣上如何处置，左不过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只心底凉凉的，感觉没了意思。
她脑海中忽然发问，如果当年双亲的事情查明了真相，是不是也会不声不响的遮掩过去，毕竟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
那她呢，这骨肉分离的苦楚，双亲的性命呢，在这圣人眼中不值一提吗？
那她的疾苦与他无关，他这个圣人她又凭什么认同呢。
华英嬷嬷看着小姐落了脸来，翻过身去，也不知想些什么，起身后，也木木坐着，华英嬷嬷看的担心，趁着提膳的时间找了孟青山。
挑帘风起，烛火摇曳，在她眼前晃了晃，青璃茫然抬头，才看清来人，张口便道，“你怎么来了？”
问完，青璃才发现外面早压下了暮色，原来，她想了一整日，才将将寻找出一条艰险的出路来。
孟青山看着她脸色煞白，殚精竭力的样子，眉峰便耸了起来，何事需要她这么艰难求成？是为着那秘密？还是为着那寻不到的人？
他若是张口询问，她必定还是会说那些假话，那他何必还问，单单应了一声。
华英嬷嬷在一边看的着急，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刚才将军还着急前来，此刻坐在椅上不发一言，这是都魔怔了不成。
华英嬷嬷转了转眼睛，将窗下搁置的九九消寒图拿在手中，小声道，“小姐，将军，还有两日便冬至了，咱这画儿挂在哪里？”
两人都回了神，青璃长舒了口气，宫中画师画的素梅，自是寻不出错处，笔线充盈丰沛，梅花九朵，花瓣八十一片，每日染一瓣，便冬去春深了。
孟青山指了外间东边的墙上，华英嬷嬷俯身去办，他仔细看着她，脸上恢复些气血，眼睛也不再那么空洞，方出声问道，“当日还是你将证据拿来的，怎么害怕了？”
“会不会无疾而终？”
问话如此小心翼翼。
孟青山郑重想了想，“会。”
青璃反而放松了一下，认真看向他，他一双剑眉，骨如刀削，十分锐利，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说出会，让她忽而哂笑了下。
“怎么？觉得是徒劳无功。”
“有些。”
“高位之人，不怕三番两次的叛变，因为他懂得，既然是高位，自是人人趋之若鹜，可高位之人的猜疑之心才最可怕。”
孟青山举起手中茶盏，恭贺道，“你很好的让种子发了芽。”
青璃怔怔看向灯下的孟青山，光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越发坚毅，抛却了先前逞凶斗狠的蛮横，暂时搁置两人之间的隔阂，不可否认，他一次次让她刮目相看，也一次次被他激励到。
整日筹谋的疲惫，时而的泄气，在他这句话中都烟消云散，让她如注入一股力量，愈发坚定自己的选择。
她一时想问，当年事情的的真相，可话到嘴边，她倏忽莞尔，对于将要做的事情，也许已经不重要了。
孟青山看向她眼眸中的灿然，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情绪也蓬□□来，脑海中叫嚣着，被他反复压制着。
她高兴或失落，就这么由着他守着便好。
他会扫平眼前的一切障碍。
第48章 048 皇后是皇x后，这就是道理
宫中只冷淡了一日, 第二日便放开了，可紧紧松松的多次，宫内的奴仆素来谨慎, 比起前几日俱都小心行事。
冬至这日, 青璃早早起了床, 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窄袖衣裙，在英粹宫等着凌舒瑶和凌舒沛, 穆妃将她唤到身前, 摸了摸她的手, 仔细叮嘱着，“小心些。”
青璃点了点头, 问道，“您不出去看看吗？”
“我身子受不住凉风, 还是不凑热闹了，等时候到了，我再出现也来得及。”
青璃明白了，恰此时凌舒瑶踏进了屋中，看着她和母亲十分亲近的样子，诧异地看了两眼, 和穆妃告别, 便拉着青璃出了应粹宫。
“你们在说什么？”
青璃看了一眼凌舒瑶，热烈的眉眼上好似被淡雾沾染了寒露，略显凄楚, 她略顿一下, 故作自然道，“穆妃，在吩咐我们三个今日小心些。”
“奥。”声音低低的, 没了先前的雀跃。
青璃看到了，只能当做不知，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
等她们和凌舒沛碰上，三人到了瀛州亭时，四周早已被厚厚的毡布围了起来，旌旗招展，呼喊声此起披伏。
她们三人走到亭下，大公主早已落座，看到她们哼了一声。
凌舒瑶立时便要反击，青璃已看到明康帝登了瀛州亭，便拉了拉她，随着太监一声唱和，文武百官跪拜朝贺，明康帝一番勤勉。
青璃压着抬头看明康帝的冲动，垂着眼思绪放空。
一声鞭响，冰嬉节开始。
瀛湖水面，接连的几场厚雪，早已冰冻三尺，日光照在上面，耀眼而冷冽。
此次是难得能在圣上面前的露脸机会，冰面上站着的八支队伍，已跃跃欲试，只待一声哨响，所有人冲上八字形龙纹滑道，去了箭头的箭矢纷飞，射下旌门上挂着的天球才算闯关通过，只有连闯三关，才算赢。
凌舒瑶一直喜欢的便是这个比赛，此刻起身扶在柱子上，眼睛跟随着场上的变化，时而拍柱，时而击掌赞叹，最后顾不得他人，大声呼喊着，“鹿云野，上，上呀。”
“快…快…加油，上去抢过来！”
“哎呀，眼睛看什么呢，前面，前面！这么大的球挂在那边，怎么看不到呢。”
声音响亮，指挥的鹿云野手脚不知如何摆放，更是被挤到了外围，也不知是着急还是气恼，面红耳赤地往这边望来，透亮的光照在眼眸中，耀地凌舒瑶没了声。
凌舒瑶喃喃两声，虽不再高声，但眼睛还是灼灼望着场面。
禁军的队伍稳住节奏后，连越了五支队伍，得了第三名。
明康帝看得有趣，重重奖赏了鹿云野，百官沉默了一瞬，纷纷附和一番。
明康帝兴致高涨，对着身后的孟青山说道，“你若是上去，哪还有他们的事情。”
“臣惶恐。”
孟青山本来是安排禁军没有名次的，只是没想到鹿云野没沉住气。
明康帝呵笑了声。
得喜看着圣上开怀，忙让小太监摆了一桌膳食。
明康帝借着得喜擅自安排的由头笑骂道，“一个个惶恐，私下里胆大妄为的很。”
小太监手一哆嗦，一声刺响。
得喜立时让人将小太监压了下去，连着求饶声都未让喊出来。
孟青山视若无睹，眼睛环视一圈，看着角落里一闪而过佝偻着身子的内侍，再想仔细看时，那人从毡布下闪了出去。
他眼神一闪，寻了机会跟了上去。
女眷这边，角落处坐着的老夫人，一身锦衣华服，旁边三个儿媳在忙着伺候，听到她重重一哼，都敛了气息。
鹿老夫人满头银霜，面容冷凝，眼睛锐利盯着嬉笑的女子，斥责道，“大喊大叫，不成体统！”
“母亲！”
三个儿媳齐齐小声哀求着，可被鹿老夫人看了一眼，又都哑了声。
鹿老夫人历经两朝，地位高贵，性情骄矜跋扈，规矩严苛，在鹿府素来是说一不二，也就只待鹿云野柔软两分，其余人在她眼中如奴仆无别。
鹿老夫人拂了拂手，“将束之喊来。”
束之，是鹿云野的表字。
其中两位夫人置若罔闻，他们是后来的儿媳，他们的丈夫虽也是婆母亲生，可就是比不上先前的大老爷，此次谈及鹿云野，她们齐齐看向坐在一边的大嫂，她的儿子合该她去唤。
房氏也曾经是百年高门的嫡女，可也说了曾经，经历了朝代更迭，房氏便是没落的那族，是她嫁入了鹿家，才在京都堪堪立了一个名号。
她眼角皱纹横生，气势萎靡，恹恹应了声，派了奴婢将正与二公主说得起劲的鹿云野叫了过来。
鹿云野眉眼飞扬，一路经过世家夫人的位置，俱都赞扬其一副好面貌，然后叹息一声，若说新朝初立，前朝公主的名头还能在京都中有些作用，可这许多年，眼见颓势已显，只要明白些的，都不会与鹿家沾染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