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道该放多少牛乳,多少茶汤,多少瓜果,多少蜂蜜才会达到适宜的口感。
兰茵也是头一次见到在饮子里兑牛乳的,寻常牛乳都会出现在糕点或者冰酪、酥山中,几乎没有将牛乳放进味道清新淡雅的茶水中,甚至还放了木薯丸子。
月安先调了一盏珍珠饮,兰茵尝了后赞不绝口道:“这滋味好,新奇又清甜,定能抓住娘子们和孩子的胃口!”
得到了自己这位掌柜娘子的认可,月安更高兴了,掬着笑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给每个饮子取了名儿,就好比眼前这盏唤作珍珠饮,因为里头的木薯丸子就像是一颗颗珍珠。”
“还有其他的,有盏茉莉花茶兑牛乳的叫茉莉白雪,桂花茶兑牛乳的叫九里金香,荔枝果酱兑牛乳的是妃子笑,栀子花的便是远山栀子……”
劈里啪啦说了一堆,兰茵十分捧场,个个都赞不绝口。
虽然有月安的方子,但还是亲眼看一遍更能加深印象,月安每种饮子都会给兰茵演示一遍。
为了一次性能多学些饮子,月安还留了兰茵午食。
起初兰茵是推拒的,为难道:“东家娘子的夫君崔翰林应当也在家,怕是不妥。”
兰茵根本无法想象跟崔翰林一道用饭的场景,只想拒绝。
闻此,月安笑着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夫君忙碌,午食就我和兰姐姐两人,他也不会过来。”
“兰姐姐莫要推辞了,留下用饭,午后我还能多演示几个,这样咱们的饮子铺就能早点开张了,我可是很期待呢!”
见此,兰茵不在拒绝,欣然留下用午食。
午时,崔颐透过窗子远眺,见先前被引入院子的妇人还未出来,可眼下已经是午饭时间。
“书玉。”
崔颐唤了一声,书玉推门而入,拱手道:“郎君何事吩咐?”
“你去少夫人那里打探一下今早来家中的妇人的底细,今日来又是做什么的。”
那妇人看年纪应当不是温氏的手帕交,再看对方的打扮略显朴素,和温氏那个出身商贾的长嫂也不符合。
在崔颐看来,温氏虽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巧思,但总体上是个心思单纯的,若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骗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得替温氏防着些才是。
书玉领命而去,崔颐吹了吹墨迹,不多时就等回了书玉。
“回郎君的话,绿珠姐姐说那是少夫人新开的铺子聘的掌柜,今日特来跟少夫人学习的。”
听到开铺子这一句话,崔颐便是眉头一蹙,继续道:“学什么?”
官家女眷名下有铺子是常事,但哪里会有这般要教授技艺的,好似铺子里的师傅一般。
好在书玉多打听了几句,继续答道:“说是饮子铺,少夫人自个琢磨的,所以需要调教一下掌柜。”
崔颐越听眉心蹙得越厉害,瞧着神情就是不赞同的。
“传饭吧。”
事已至此,他只能先用饭。
月安这边,直到午后申时,两人才结束对饮子的调配,将人送走。
“经营的手段我不太懂,兰姐姐应当比我熟稔,暂且只能将方子交由兰姐姐,还望兰姐姐替我好好规划。”
兰茵满脸带笑地应下了,还说铺子开业定提前告知她去观礼。
忙了大半天,月安满心都是成就感,但离了正事后,月事的不适感愈发强烈,困倦感也汹涌袭来。
吩咐绿珠莫要让人打扰,月安钻进帐子安睡去了。
也就睡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候了许久的崔颐踏着不急不徐的步子来了。
但看房门紧闭,里头静悄悄的,崔颐一时没敢说话。
绿珠这时轻手轻脚过来,压着嗓子道:“翰林,我家娘子身子不爽利睡下了,有什么事等醒来再说吧,不然吵醒了娘子她起来会骂人的。”
绿珠说得夸张了些,月安睡得正香被吵醒会不高兴,但不至于骂人,不过是绿珠怕崔颐犯倔。
崔翰林一看就是个犟的,和她家娘子一样犟。
崔颐没说什么,只皱了皱眉,又原路返回了。
月安一觉睡得酣畅淋漓,刚起来便见文松院的钟婆婆过来,说是徐夫人喊她和崔颐过去用饭。
跟上工一样的感觉,月安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忙洗漱一番,算着时辰到了饭点,月安换了身得体的衣裙出屋子了。
很巧,崔颐跟她前后脚一道出来了,月安本想先一步溜过去的愿望落空了。
“好巧,那夫君我们一起过去吧。”
温氏一向会做表面功夫,笑容明媚,好像自己真是她夫君一样。
微抿了一下唇,崔颐只嗯了一声,便同月安并肩出了院子。
看见儿子儿媳一道过来,徐夫人无疑是最开心的一个。
正是下职的时辰,崔尚书也在,一家四口齐聚在饭桌上。
徐夫人作为家中主母,自然注意到了儿媳引了个妇人进来,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干涉,只眼下去了解了解。
月安本有些怵崔尚书的,但崔尚书面对他总是面上带着淡笑,瞧着比崔颐还要亲和一些,她又不怎么害怕了。
“回母亲,我近来正在筹备开一个饮子铺,因为饮子都是我的独家秘方,加上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便让我那铺子掌柜来学习方子了,故而久了些。”
崔尚书未说话,瞧着没什么意见,徐夫人更是颇感兴趣道:“月安还会做饮子,真稀奇,是什么样的?”
这下说到了月安喜欢的话题上,她连忙热情地将她那些个新奇的奶饮子说与徐夫人听。
再看徐夫人听得津津有味,月安仿佛被鼓励了,热诚道:“若是母亲,还有父亲感兴趣,我回去便调制两盏送过来让二老品尝如何?”
若是月安此刻能照镜子,她一定会发现自己两眼几乎在放光。
没办法,月安实在是享受给别人推销自己的饮子,若是得到夸赞便更欢喜了。
崔尚书比较矜持,摆摆手说道:“不必不必,这都是你们小孩子爱喝的,我就不了。”
刚说完,就被身边的妻子怼了一下胳膊劝道:“推辞什么,月安好意,咱们便尝尝鲜。”
说完丈夫,转头问月安道:“这个坐起来不麻烦吧?”
月安头摇得像拨浪鼓,开心道:“不麻烦不麻烦,只是父亲与母亲两人的,片刻便好了。”
徐夫人笑着往儿子那瞥了一眼,见人还傻不愣登地不吭声,不免忧愁,只好为这个傻儿子张罗道:“宁和也尝尝吧,毕竟是你媳妇亲手做的。”
崔颐本沉思着待会话该怎么说,忽然被母亲点到,他略显不自然,刚要推拒,就对上母亲带着几分威胁之意的眼神。
“也可。”
拒绝的话被咽下去,应下的话顺畅无比地从嘴里说出来。
月安嘴一撇,心中有些不情愿。
她不想给崔颐喝。
但当着公婆的面也不能厚此薄彼,月安只好笑吟吟地全接了。
回去的路上,夫妻两人并肩走在小径上,如出一辙的沉默无言。
崔颐觉得此刻便是个好时机,他先是轻咳了一声,引起温氏的注意,才状似无意道:“名下铺子月月查账便好,无需去劳累自己侍弄,你是官眷,这些不是你应该做的。”
将崔颐这一番话听完,月安又品了几息,最终确定崔颐好像是在规训自己,让她这个官眷不要插手商贾之事。
唇一抿,步子一停,月安环胸站定。
月安突然止步不前,崔颐自然也察觉了,虽不知温氏想干什么,但他心里忽地忐忑起来。
也停下步子,崔颐扭头看她,诧异道:“怎么了?”
昏沉的夜色中,崔颐忽地听到温氏一声轻笑,轻快狡黠,但染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火气。
“若不是我知道夫君是土生土长的汴梁人,我都要以为夫君是钱塘人了。”
崔颐听不懂,一本正经问道:“何意?”
月安正不开心,根本不遮掩心里的想法,反正只是两人的私语。
“钱塘临海,那里管得宽。”
幽幽的话语入耳,崔颐面色倏地僵了一下,夜色掩住了他开始烧起来的脸色。
不待他反驳什么,月安继续道:“我只是多费心打理了一下我喜欢的铺子夫君便觉得不妥了?”
“那就请夫君忍一下吧。”
声音再度压低,月安补了最后一句道:“只需忍一年即可。”
夜风中似乎传来了小娘子的轻哼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风拂过,残留的正是温氏惯用的鹅梨香。
竟一点脸面都未给,直接丢下他走了,背影都透着火气。
身量不大,脾气倒是挺大。
崔颐懵了片刻,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此刻他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有不悦,有窘迫,最多的似乎是忐忑。
他在忐忑什么?
脸色变得更淡了些,也不管家仆什么眼神,崔颐带着长随回了院子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