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一声惊呼,月安从床上坐起,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她面色发白,惊魂未定。
……
第二日,二嫂便动身去宫中打探消息,但结果不大好,接连三日皆被拒之门外。
说是皇后圣人的意思。
温家人聚在一块,神色难免凝重。
“事情不大对劲,我嫂嫂平时不是这样的,她虽出身欠些体面,但为人正直,是非分明,并非奸邪性子,因此我与嫂嫂多年来关系不错,她竟阻拦我面见兄长,这其中定有猫腻。”
德庆不信皇后嫂嫂真的想趁着兄长卧病在榻弄权,排除异己,但一时又无法探知真相。
“或许,圣人确实憎恨那些整日喊着要废黜她的臣子,要借机清理也不无可能。”
温景安说道,引来妻子一瞪眼,德庆执着道:“你别乱猜,我嫂嫂不是那等人!”
温景安从来都拧不过妻子,摇摇头表示认栽。
温敬叹气道:“无法面见官家,这事便只能耗着,为今之计只能先托关系照料一下崔家,免得他们一家人在里面受苦。”
月安同他们不一样,熬了三日,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见他一面。
她想亲眼看看崔颐如何了。
午后,她乘着软轿来到了皇城司,递了许多银钱,想要让守卫通融一下让她进去瞧瞧。
但守卫严苛的紧,无论多少钱都不为所动,月安只得回去。
路过齐国公府,她想起潘岳似乎在皇城司当过差,她心念一动,偷摸将潘岳约出来了。
兴高采烈来赴约的潘岳得知月安是为了崔玉而来,先是垮了一下脸,又掬起笑半是试探半是玩笑道:“我若帮了你这个忙,日后我来你家提亲你能答应吗?”
迎着潘岳期待的笑脸,月安的回应则艰难极了,苦着脸道:“衙内就别为难我了,婚姻大事……”
潘岳心中叹息,知道事情不能全都如自己所想,于是哈哈笑道:“开玩笑的,紧张什么。”
“你这个忙我倒是真能帮得上忙,先回去等这吧。”
月安万分感激,满心期待地回到家中,静静等着潘岳来消息。
翌日,潘岳那边就说安排好了,月安立即急匆匆出门了。
林婉看着步履匆匆的女儿,笑着同儿媳道:“看来也不是没有情意嘛。”
长嫂杨氏也笑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对方用心,妹妹又怎会毫无所动呢?”
林婉叹息道:“既如此,只希望崔家能渡过难关吧。”
来到约定好的潘楼,只听潘岳说让她乔装一下再进去,扮作大夫身边的小药徒,跟着看诊的大夫一道进去。
“他受伤了?”
月安接过那套男装,蹙眉问道。
潘岳啧了一声,心中酸涩道:“没错,吕相那人想让崔家就范,少不得让人吃些苦头,不过应当不会要人性命,这不是传了大夫,正好来了机会,我跟大夫还有皇城司交好的同僚通好气了,你只管跟着进去便好。”
“但是得给你的脸整一整,不然一抬头就能被看出是个漂亮小娘子,那就坏事了。”
潘岳让人送来了些画眉用的石黛,将月安的肤色弄黑了不少,眉毛加粗,还在面颊上添了一片雀斑,才让月安过去。
皇城司牢狱名不虚传,只是刚进去月安便感到阵阵阴冷,根据老大夫交代的,月安低眉顺眼跟在身后,扮作一个老实沉默的药徒。
转了三四次弯,期间还听了不少罪徒的惨叫,无疑他们在受刑。
月安眼睫轻颤,立即想到了崔颐,在想他是不是也受到了这样的折磨。
终于,在军头的带领下,月安跟着老大夫停在了一处监牢前。
“就是这,记得快些,动静别太大。”
表面上是在与老大夫说,实则是在暗示月安。
月安轻点了点头,等人走了,才抬头看过去。
里头就三个人,正是崔尚书、徐夫人,还有她此行要见的崔颐。
三人都十分安静,但面色愁苦。
再看身上,二老倒是还算齐整,只崔颐一身绿袍染了血,带着一道一道的裂口伤痕,显然是用了鞭刑。
一股热意涌上喉头,月安咬着唇,不让自己失态。
“还请伤者过来,让老朽看诊。”
一开始崔颐似乎是不为所动的,但被徐夫人推了一把,他才慢吞吞走过来。
行至牢门处时,崔颐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了那道有些过于炙热的视线。
静谧无波不再,崔颐神情微怔,紧接着眸光亮起,快步走近。
“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先是欢喜,再是不赞同,矛盾如他,崔颐心绪跌宕起伏。
尽管乔装打扮了一下,崔颐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来,这让月安莫名的高兴。
“我来瞧瞧你。”
来前的千言万语就化作这一句,月安看着崔颐那张明显消瘦了几分的脸,低低道。
她也不知道为何,但就是想来,不然这颗心难安。
但见了后,月安好似更揪心了,觉得怎么瞧都难受。
崔颐没有错过她面上的担忧,心中浮现出欢喜,嘴里却惭愧道:“如今遭了难,牢中不便,此番模样倒是失仪了。”
月安差点被他气笑了,无奈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快些让大夫看诊吧。”
崔颐颔首,褪下破损的外袍,露出一身带血的伤痕,让老大夫处理。
二老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凑了过来,见到月安,徐夫人也有不少话。
“是我们对不住你,当初硬要与你家结这门亲,不仅苦了你们两个,还差点害了你,早知如此,当初便遂了宁和的意,平白浪费了一份姻缘。”
牢中数日,二老也从儿子那里得到了真相,也清楚了为何儿媳会早早有和离书在身上。
这一切的一切早已理不清,源头便是一桩错乱的姻缘。
好在月安这孩子从这桩错综复杂的姻缘中摘了出去,没有受到崔家得波及,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这样的说辞崔颐已经不认同了,他忍着药物在伤口处引发的痛楚,坚定道:“儿子现在倒十分感念父亲母亲的强硬了,若非如此,儿子怕是要错过佳人,抱憾终身了。”
这样的时候,崔颐竟还在说些有的没的,虽然这话听了月安挺欢喜的,但显然这时候并不适合。
“你少说两句吧,先管好你的伤再说!”
提起这伤,二老又是一阵叹气,徐夫人道:“说起来这罪本该他爹受的,不过是宁和孝顺,念着他爹年纪大了,怕受不住,便自己领了。”
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儿子,谁伤了徐夫人都心疼,但崔家现在的情况实在被动。
月安宽慰道:“阿姑阿舅别担心,我爹说定会为你们周旋,且只要等官家病好,一定能明察秋毫,还你们清白。”
虽然说已经和离了,但月安一时该不过口来,仍是照旧喊着,听得一旁崔颐挑了挑眉,露出笑来。
对于崔家那些罪证,月安是通通不信的。
说崔家写歪诗污蔑皇后月安是不信的,父子两人一脉相承的清正磊落,而且他们对皇后也未曾憎恶,怎会做出此事?
贪污赈灾银就更别提了,尤其月安打听过了,说是银钱就是从自雨亭下挖出来的。
那个亭子,也正是十一月刚雇匠人修建的,定是奸人趁机构陷。
崔尚书摇头道:“吕惟德暂时还不会动我们的性命,你让你父亲小心些,莫要掺合太多,自保要紧。”
说完,二老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大夫也上完了药,将纱布缠好,退远了些。
没了第三个人听他们说话,月安攥着横栏,忽然骂道:“你就是个乌鸦嘴,这下好了,真应验了,我也真带着和离书回娘家去了,嫁妆都被我爹拿回来了。”
身处险境,崔颐反而比平时更大胆了些,将手覆在那只柔白细嫩的手上,带着笑意感慨道:“确实是乌鸦嘴了,但好在你有先见之明,要了和离书,不然就得跟我一起过来受苦了。”
“这里又冷又脏,还吵得很,晚上还有老鼠虫子,你肯定不喜欢。”
月安心一抽一抽的,瘪着嘴看着他,点头道:“确实不喜欢……”
手背上十分温暖,月安并无躲闪的想法,想着崔颐现在那么可怜便由着他去了。
见月安不抗拒,崔颐更是得寸进尺了些,牵起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这是月安从未体验过的,让人一颗心酥酥麻麻的,一时话都忘了说。
但崔颐是有话的,他目光流连在月安此刻不甚美丽的面颊上,语调轻而柔。
“总之你要记得,若我崔家熬不过这一关,你不必为我伤心,只逢年过节给我烧些纸钱。”
“而你,就像是和离书中那样,愿卿得聘高官之主,琴瑟和鸣。”
不知为何,崔颐这句满是祝愿的话出来,月安眼泪却忍不住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