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卷舒剥着莲子,蔫蔫道:“那倒没有。人家也不是我的小跟班,可别再瞎说了,担不起啊。”
两句话,伶舟瞬间猜到,掩面笑了半天,“肯定是他表明心意了。真没想到,你还会为这事伤神?看来,是喜欢啊。”
任卷舒无力地瞪他一眼,“你就歇歇吧,别瞎猜了。”
伶舟苦笑了下,轻声道:“本来是件好事。”
任卷舒在他这躲了半天,起身拍拍手,“什么好事不好事的,都是头疼的事。先走了,改天再来。”
她笑了下,临走前留下句,“下次再来,恐怕就是些麻烦事了。你可要关好门,别让我有机可乘。”
兜兜转转,没打听到新鲜事。依据这两天的所见所闻,任卷舒粗略估计,此地大概有两百多只妖,数目不小。
傍晚时分,冷雀知选了条近路回去,途中经过一片荒地,偶尔还看见些断壁残垣,几乎都塌到地面。
“什么东西糊了?”灵久伸手遮了遮鼻子。
鼻子费力分辨半天,渐渐嗅到灵久说的糊味。任卷舒道:“像是烧纸钱的味道。”
荒郊野岭的,谁会来此烧纸钱?仅凭塌到地皮的那点残渣,难以料想之前。
任卷舒道:“雀知,此地之前是?”
冷雀知道:“应该是个村庄。我第一次走过这里,还能看到几间破败的小院。”
任卷舒偏头看向雪芽,“阿姐,你看呢?”
雪芽摇摇头。
没有孤魂野鬼啊……
草有半截人高,任卷舒转向北面,寻着气味走,小声道:“过去瞧两眼。”
三人没有异议,跟在任卷舒身后,一同走过去。
任卷舒远远停住,只见一对母女围在火盆前,烧的不止是纸钱,还有些草料。
草料?任卷舒施法查看,怪不得烧草料,原来是两只兔妖。
烟气随着风往几人身上飘,灵久实在没忍住,咳了几声,惊动了两只兔妖。
“谁!”
任卷舒从荒草中站起身,三人跟着她起身。
兔妖将孩子护着身后,警惕道:“你们是何人?想干什么?”
任卷舒道:“我们没有恶意,荒郊野岭的,突然闻到烟火味,想过来瞧两眼。”
兔妖警惕得盯着四人,半晌才稍稍松懈下来,继续烧纸钱,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
任卷舒走出荒草,远远站着,静静等人烧纸钱。
火光摇晃间,她突然想起没给朱又玄烧吃的。老朱怎么也没拖梦骂她?想来,应该已经轮回转世了吧。
纸灰落下,火盆中火星逐渐暗下,兔妖抬眼看向远处释四人,冷冷道:“你们还有何事?”
任卷舒道:“打扰二位了,我们想打听些事情。此地之前是村落吗?我有一个朋友,先前传信时,说是在此处村落生活。我们寻了半天,只看到些破壁残垣。”
兔妖道:“你那封书信,有几十年了吧?”
任卷舒道,“近百年了。”
兔妖没开口,深深地看着她。
任卷舒道:“我是妖,我那朋友也是妖。”
兔妖沉思片刻,淡淡道:“别寻了,此处之前是村落,眼下荒草连片,你也能看到。不管是人还是妖,都已经死了。”
任卷舒蹙眉,“一个村子,都没了?”
兔妖把头点点。
“怎会如此?此地有人有妖,全都没了?”任卷舒问道。兔妖在此烧纸钱、烧草料,不难推断,村落里生活的不止有人,也有妖。
兔妖摇头,“一夜间,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没了。我家小妹话多,就算跟她官人来此地生活,每日也要法术传讯给我,啰嗦几句。
那次没收到她的消息,还以为有事忙忘了,一连两天都没消息,我才反应过来,急忙赶来此地,却为时已晚。”
任卷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管?没人查?”
“谁来管?官府查案?妖力所为,凡人如何查?”兔妖苦笑,“你想说泠河派?这个小村落位置偏远,惨遭此事,可能没什么人记得。泠河派险些被屠门,想必都有所耳闻吧。两件事前后脚发生,只是不知道谁前谁后罢了。”
一个小村子,人和妖都没放过,时间上跟泠河派出事接近,恐怕没那么简单。
任卷舒道:“你刚才说‘妖力所为’,是从何得知。”
兔妖站起身,将身后的小女孩拉起,“当时我赶到此地,最少已事发两日,整个村落里,还能察觉到残余的妖力。那股妖力也很奇怪,不单纯是妖力,感觉是两股法力融合而成,形容不出来。”
难道真是大妖用碎玉作乱?
任卷舒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意念被干扰?”
兔妖沉声道:“那种情形下,很难说什么舒服不舒服……”
任卷舒没说话,静静看她。若真被碎玉影响,恐怕难以活到今日。若不是碎玉……
兔妖想要劝慰两句,话语到嘴边,几番想要开口,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气,转身离去。
若真有大妖,它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任卷舒设想一路,所有问题,恐怕只有被镇压的大妖能解答。
因兔妖停留,回到泠河派时,天色全部暗下来,正巧赶上弟子们回来。
冷雀知远远看见段红锦,唤了声,“义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躲晚躲,现在还是迎面撞上了。任卷舒满脸笑意,紧跟着上前打了声招呼。
段红锦点头示意,疲态尽显。他看向冷雀知,语气有些嗔怪的意思,“又跑哪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就随便溜达了一圈。”冷雀知转到段红锦身侧,想给他捏捏肩,手刚搭上去,便被推开。
段红锦摇摇头,“没事,回去睡个饱觉就好了。”
冷雀知:“行吧,那你好好休息。”
段红锦看向任卷舒,嘴角费力挂起笑意,“卷舒姑娘,事情不急的话,可否明日再说?”
任卷舒点头应允。段红锦身为掌门,操持大大小小的事物,多数亲力亲为,眼下已经累地快睁不开眼了,她总不能强行要人留下,商讨大妖一事。
就算她能将人扣下,这些弟子们也不会愿意。
不知道‘明日再说’是不是托辞?
任卷舒没放过眼下的大好机会,视线在段红锦耳边扫过,把人上下左右打量个遍,默默记在心里。
跟早上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几份疲态。
待段红锦走远,任卷舒也打道回府,脚还没踏进月洞门,见同其尘坐在小院,一个急撤腿,溜到最后面,给身后三人吓了一跳。
偏偏被燕辞归瞧见了,这个多嘴的还偏偏要说出来,“她们回来了,但是卷儿姐‘嗖’一下又撤回去了。”
任卷舒抬腿开溜,“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你们先回。”
同其尘抬头看过去,门口站有三人,唯独少了任卷舒。听燕辞归这话,也明白为何,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今日之事,雪芽大体一讲,没细说。
冷雀知将燕辞归拉走,灵久缠着雪芽讲戏文,只剩同其尘一人坐在小院。
久久等不到任卷舒回来,同其尘起身,想要出去寻,又怕惹的她更烦,思索半天,乖乖站到月洞门外等。
一盏灯,一个人。
任卷舒溜达半天,慢慢悠悠往回走。路上遇到个倒霉的石子,一路赶回来。
没必要躲着同其尘,又没干什么坏事,任卷舒伸手抚上心口,可一见他,这里就发毛。
最后一块碎玉,反正也没有多久了,舒服着来,该说的都说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同其尘这呆子,怕不是哪条心经练岔劈,走火入魔了……
刚转过弯,就见同其尘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盏灯。灯光映照在脸上,眼眸垂下,神情难懂。
等她呢?
同其尘静静站着,不见焦急之色,也没有左右张望,只是闷着头等。就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但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何时,就算何时。
要她如何是好啊……
任卷舒静静看了会,又低头看向脚边的石子,一脚踢过去。
同其尘听见声音,瞬间警惕起来,见石子滚到脚边,一头撞在鞋上,有往回滚了两圈。
石子替任卷舒先打了声招呼。
顺着石子滚来的方向,同其尘抬眼看过去,暗色下只见一身影,眸中便透出欣喜。可惜看不见任卷舒是何表情,升起的一丝喜悦又压了下去。
任卷舒明知故问:“在这干什么呢?”
这是口不择言后,任卷舒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或许也是躲不开了。
灯光太暗,任卷舒朝他走来,却迟迟照不到人。同其尘心里竟怪起煤油灯。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同其尘也学会了含糊其辞。
任卷舒自然不会戳破他,点点头,以作回应。
同其尘道:“你们遇到兔妖的事,雪芽已经说了,先进去吧。”